“你大嫂去的时候,你们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
    大阿哥赤红着双眼,仿若魔怔般的目光不断在二人身上盘旋着,直看得四九两人心头发麻。
    灵台上,苍白的烛火不断跳动着。
    实际上,不说尚在城外的胤禛,就说老九,大哥府上这么大动静。满太医院的太医来来回回,便是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但知道又怎么样呢?这世上谁也不是圣人,胤禟是对大嫂颇为敬重不错,但这份敬重又如何能跟能救人一命的灵丹相比?
    人有亲疏远近,他还有额娘,兄长弟弟,日后更会有亲生子女,谁能保证一辈子不会出事?
    事实上,无论再来多少次,胤禟也断不会后悔。归根结底,一条命的代价,实在太重了。
    自方才大阿哥开始闹腾之际,往来外客便已经尽数被请了出去。听到这里,一众阿哥们不由得心思各异,最终还是胤礽率先吩咐道:
    “大哥这是过于伤心,此刻已经神智不清了。”
    话音刚落,府内下人忙不迭地便要上前将人架走。
    “呵呵!”看到这一幕,大阿哥愈发阴阳怪气了起来:“在我这贝勒府,二弟发号施令还真是够顺手啊!”
    “混账东西,你们究竟是谁的奴才?怎么?这是想弃了爷这贝勒府,削尖脑袋往毓庆宫钻啊!”
    “行啊!这般积极,还明儿就给你们都送回去如何!”大阿哥通红的目光不断扫过一众人。
    到底是贝勒府的奴才,这话一出,一众侍卫当即不敢动了。
    “大哥,够了,太子殿下方才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若是叫外头的亲卫进来,大哥日后这脸面,也甭在要了!”四阿哥忍不住出声喝道。
    胤禛自方才起眉心便皱地极紧,毕竟这种堪称奇葩的迁怒,实在过于不可理喻了。即使看在大嫂刚仙逝的份儿上,也叫人委实体谅不住。
    同胤禟一样,胤禛同样不觉得他们私心将药留下有什么问题。再隐约知晓大阿哥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更不觉得了。
    开玩笑,这哪里仅仅是丹药啊,这可是极有可能就是未来儿子女儿的一条命了。就连六弟,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给的。
    “老四你………”
    “够了!”眼看大贝勒还要发疯,灵堂后,却见一身素衣的大格格走了进来。
    “阿玛,您够了!不是所有的痛苦都必需要丢给别人的。”
    看着眼前满脸颓废,眼中藏着深深疯狂之意的阿玛,琪琪格神色漠然。背对着那人,苍白的双唇毫不吝惜地说出最为锥心之语:
    “十年来,不断对额娘施与压力的是阿玛您,想要纳侧福晋让额娘失望下早产的仍是阿玛您,在外头醉了一夜,一直到额娘临去时才匆匆赶来的依旧是阿玛您。”
    “阿玛,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将所有嫉恨,无力,甚至愚蠢甩给旁人是无能者的行为,只会教人愈发瞧不起你!”
    不大的灵堂内,十岁不到的少女却带着嘶哑道。看着眼前侄女儿挺直的脊背,这一刻,在场所有阿哥们都静默无言。
    而胤礽知道,从这一刻起,不或是从大福晋去世那一日起,琪琪格这个小姑娘彻底长大了。
    即便,其中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胤禔紧紧握着拳头,下意识地,他想像从前无数次一般对着个惯爱忤逆他的女儿开口斥责,抬头却看见了一双冷静到了极致的黑眸。
    在眼前这双同福晋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对阿玛的孺慕,甚至连曾经偶尔流露出的失望,如今已经也没有了。
    恍惚中,胤禔甚至会想,福晋离开时,对爷是不是也是如此,没有期盼就自然也没了失望。
    可是不是的,大阿哥下意识想为自己辩解。他只是想要个嫡长子罢了,天下所有男子都有的想法有什么错呢?至于侧福晋,那不过是个用来增加筹码的工具罢了,就跟后院那些如同摆设的格格一般,他对福晋的心意,从始至终从没有变过。
    可为什么,为什么事情竟走到如今的地步?
    下意识地,胤禔想着,这里应该有一个人的,那个人,都是他,抢走了汗阿玛为数不多的宠爱与重视,都是他,让自己堂堂皇长子的身份变得如此尴尬,也是这个人,分明有教福晋活命的机会……
    然而这一刻,在自家女儿清澈的眸子中,胤禔看到了那个懦弱到了极致的自己……
    而那个人也已经很久,没有再正眼看过他了。
    胤禔啊胤禔,原来你自己竟是这么个东西!
    那日过后,好似一切都恢复了寻常,只所有人都看的到,大格格再不负寻常闺秀打扮,自那日起,身上的长剑甚至不再有片刻离身。
    而大阿哥则是在朝堂上愈发使力了几分,以往曾经放不下的骄傲,迈不开的面子如今好似都没有什么了。
    如今的大阿哥,可以同一众低阶军官一道醉醺醺地喝酒打屁,可以同以往再看不上眼的趋炎附势之辈推杯换盏,可以在面对胤礽时,恭而敬之的叫一声太子殿下。甚至惠妃提起的继室侧福晋之流,此刻也能安然笑纳了。
    已经为了权势失去了心爱之人,若是日后连权术都没有了,岂非太可悲,太失败了。兄弟多年,胤礽几乎一眼便看透了对方的想法。
    看着眼前神色难得恭敬的大哥,说实话,胤礽也并未觉得高兴,心下反倒多了些许说不清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