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自家心思敏感弟弟,胤礽这才有心去思量自家汗阿玛的意图。
    “万岁爷此举,意在攻心。但凡四殿下待您,失了一二分的诚心和信任。不是如这般将一切摊开来谈,不论是选择私下经营,借刀杀人,亦或是将一切压下,违背自己的原则对种种境况视而不见。”
    “长此以往,殿下同四阿哥之间这份间隙只会愈发的大。”
    不论是对太子,亦或四阿哥本人。
    信任这种东西,建立起来难,摧毁起来却简直不要太容易。尤其皇氏之人。
    梅室内,张若霖复又落下一子,与愈发凌厉的棋势不同,这人语气算得上温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更是不羁地很:
    “看来,万岁爷并不希望太子殿下您过于偏向任何一位阿哥。”
    “尤其有资格角逐储位的这些。”
    将四阿哥特意放到户部,除去其刻板较真儿的性子可以兴革除弊外,未尝没有离间之意。
    “只一点,四殿下竟也能这么快瞧出其中端倪,倒教若霖很是吃惊。”
    将手中白子落下,胤礽面上不觉带了笑意:“四弟啊!打小便对这些东西尤为敏锐。”
    且还是个在这方面尤为较真儿的人,便是七分用心之上掺了三分假意,也足够教这人如鲠在喉,日夜计较。更何况汗阿玛这三分真情里头的七分假意。
    这也是佟佳皇贵妃这些年来对永和宫那头彻底放下心来的原因。
    有时候连胤礽也说不来,四弟这般较真儿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殿下您倒是看的开……” 微叹了口气,张若霖心下掠过淡淡的惆怅。
    “孤又有什么看不开的呢?”
    比之好友的担忧,胤礽心下反倒看开了许多。
    与太多人相比,他已经足够幸运了不是吗?
    “终究汗阿玛是九五至尊,是这天底下最不可能也最不会感情用事之人,若如今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孤,也只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背对着身后簌簌而下的霜雪,胤礽语气平淡道:
    “若霖,孤时常在庆幸,如今能够有能力跳出棋局,无需等到同汗阿玛兵戈相见那一日。”
    是的,兵戈相见,此刻,胤礽终于愿意承认,以他如今的医术,以及对汗阿玛寿数的揣测。此刻的胤礽毫不怀疑,若非有此意外的际遇,他迟早有一日要跟自家汗阿玛走到真正兵戎相见的那一日。
    或许真到那一日,兵戈相见已经是两人最大的体面。
    何止胤礽,此刻张若霖心下何尝不是庆幸。纵观历史,这般权力欲,心智,寿数都到达了极点的君主,继任之人有几人有好下场,真真可谓非死即疯。
    “不过若霖倒是自在,就不怕四弟那里当真翻出了什么危及张大人?”
    胤礽淡淡地睨了对面之人一眼,语带调侃。张若霖挑了挑眉,明显不以为意:
    “咱们万岁爷是个宽宏的性子,户部程序混杂,这些年来早已经积弊许久,让四阿哥过去闹一闹也好。”
    “至于微臣祖父。”张若霖轻笑一声,探花郎的美貌直叫一旁玉瓶上的雪梅都黯淡了三分:
    “四爷虽机敏,然而到底经验不足,事实上很多东西并非非黑即白,许多经年默认的规则也并不算错处。”
    “就如这历来赈灾所用粮米,大多拨下去便已经成了掺着碎石的下等米粮,亦或难以下咽的糟糠。但事实上,若非是这些东西,一层层倒手下来,怕也难以真正到了灾民手上。”
    制度如此,有些事本就非人力可及。便是完备如太子殿下,当年入朝,也并非一番风顺。
    其中又有多少无力与取舍,哪里是旁人看的清地。张若霖抬眸,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首之人:“微臣祖父入朝多年,若论规避风险,怕是少有人能出其左右。”
    “殿下您不是也想,教四阿哥好生学着一些吗?”
    啧,跟一个过于聪明,又太过了解你的发小就是这点不好,几乎什么心思都在对方身上无所遁形。
    连这会儿下棋,都感觉是自个儿在同另一个自己对弈一般。胤礽难得有些无趣地将手中棋子丢到一旁,睨着对方玩笑道:
    “若霖当真该庆幸,孤并非曹公那般。”
    “殿下放心,便是您当真是那曹公,若霖也断不会去做那杨修。”
    “只因殿下是现在的殿下,若霖才会是如今的若霖。”
    须臾,两人对视一眼,突然齐齐笑了起来。
    “对了,巴图尔那家伙昨儿入宫还同孤说起,康亲王福晋前些时候已经为其定下了亲事,婚期就在年后。”
    紫禁城内这么些个宗室子弟,没个一万,也有八千,若都要皇帝一个个赐婚,岂不累也累死了。康亲王一脉同宫中血缘已经有些远了,尤其前两年康亲王身子不妥,便是手中兵权也大都退了下来,若非还有个巴图尔这个太子亲信,紫禁城真正权贵之家哪个还能记得这号人。
    当然有了巴图尔这位太子亲信,康亲王竟还会身子不妥。这期中意味,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但不得不说,康熙心下还是颇为满意的,甚至给了世子原爵承袭的承诺。
    连巴图尔,看在胤礽的份儿上,这会儿也能叫一声贝勒爷了。
    “哦?是哪家的闺秀?”同为单身狗子的张若霖不由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