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使叹气道:“只是当年三界结盟,缔约的头一条便是避免凡人受灾,凡界死伤过多必冲毁轮回,而今轮回台上堵得走不动路,谁来管我们冥府?”
    “诸位修士,冥府人界息息相关,只怕这回还就唯有我们二界来顶了。”
    苏弥冷哼,“真是算得精,而今听你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飞升九天也不过如此了。”
    冥使摇头道:“苏宗主有所不知,自九天乱象后他们大不如前,当年甚至能借骨瘴灾祸趁机打压我们冥府,可想而知是怎么个样子。”
    长叹道:“我们的冥君主上还在黄泉河畔躺着,不都是他们的手笔么。”
    苏弥突然想起来这茬,道:“等等,没记错的话你以前说过,你们黄泉边躺着的冥君是在九天诞生的,还是而今那个领军的砚辞的崽子,这龙君砚辞不会公报私仇,怪你们没保护好主君吧?”
    “苏宗主有所不知,吾府君上并非因冥府而陨,冥君乃古神天道亲定,非血脉传承,三界各生灵均有可能。”
    冥使回忆道:“本任君上还是一枚蛋时自九天跌落,在黄泉畔摔出一副骸骨来,却无新君诞生,冥冥之中或另有机缘。要是砚辞君真的糊涂到这个地步,而今的代理莫掌事也不是好惹的。”
    冥府使者意有所指,他们冥府虽因上次的骨瘴灾祸元气大伤,但也绝非是无主之地。
    人界火劫若是也都转嫁灾祸于冥府,他们也必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龙君砚辞是位可靠的神君,听闻伤势都用药压着,人清醒得很,断不会如此作为。”
    “这样我们便放心了。”苏弥站起身,对帐中长老道:“两个时辰后,地火就会烧起来,此地百姓虽已撤离,但一旦地火蔓延,这大半生灵又要撤往何处?”
    她肃然道:“早年我等修炼,唯盼登大道、飞升九天,如今你们也看到九天是怎样的模样,我苏弥今日便弃了这登仙途,奋力为人界一战!”
    “说得好。”冥府使者合袖道:“冥府定与人界肝胆相照。”
    帐中各宗宗主长老纷纷起身,沉重地抱拳互勉,皆按原定的安排匆匆离去,冥府使君亦点头告辞。
    一时间帐内基本走空了人,仅余凄厉的风鸣在外回荡。
    纪沉关自袖中取了白布出来,伸手递给苏弥道:“节省灵力,用这个包扎吧。”
    苏弥挑眉,始终深藏袖中的手摊开,凤凰金簪已将掌心压出血痕。
    她叹了声道:“修士尚且如此焦灼,不知皇宫中又是如何光景。”
    “没有音讯未尝不是好事。”纪沉关将笔放下,苏弥便苦笑道:“你这是在安慰自己?”
    乌云盖雪尚在骨瘴屏障中,纪沉关却仿佛彻底沉寂下来。
    他未表现出半分的慌乱和惶恐,但苏弥知道他的心没有一刻不置于刀刃,时时刻刻不受凌迟。
    “要是岁年能和那桃花妖一样,喜欢出来溜达就好了。”苏弥坐是坐不住,索性站着包扎起手上的伤。
    她心里着急却不能显露在外人眼中,要维持云盖宗定心的作用。
    若是他们也乱了,这修真界非要大乱手脚不可。
    眼下能说说话的唯有纪沉关,苏弥用多余的白布将金簪细细擦拭,道:“我那小公主也是喜欢出来走动的,却被困于大燕的深宫。”
    “单湘荷有帝王之相。”纪沉关道:“可化险为夷。”
    “你看出来的?哈,她要是知道了定会很高兴。”苏弥勉强笑了笑,“我不会看相,但猫咪那么聪明,必定会想方设法活下来。”
    苏弥整了整衣袖,拂开帐帘,却道:“纪沉关,你可会是这百年来头一个与猫妖成亲的修士,我还要去吃你们喜酒呢。”
    她这一句玩笑话,倒让纪沉关与玄微皆是一愣。
    原来在旁人眼中,他与乌云盖雪已这样明显了么……
    纪沉关重重闭上眼,按耐下心底的忧惧。
    被聘回的猫有个习惯,当人族离开与其共处的屋子时,猫咪们总会当他们是去外出打猎。
    这次他答应了年年,从南域回来给他带回漂亮的生骨花,给他烤出百倍可口的鱼来,再不会像上回一样受伤中毒。
    如今他回来了,乌云盖雪却是被困其中,连音讯也无。
    他不断告诉自己,只要没有音讯便不是最坏。苏弥说的不错,他的猫咪那么聪明,定是不会有事,可仍止不住担忧。
    而相比纪沉关,玄微则知晓这场灾祸的结局。
    仙尊想要打碎这个幻境了。
    他知道,银河水被天星阵引渡下凡间,地火被扑灭,三界得以延续。
    但纪沉关死在了这一战中,进而完成了这次的历劫,回归九天。
    ……他快要变成我了。
    玄微心里竟生出了恐惧。
    这恐惧一丝一缕化作刀锋般锐利的线,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
    明知纪沉关必死无疑,他依然不能接受,不想接受。
    洞悉天地的仙尊本该习于如此,对事物注定的结局冷眼旁观,不涉因果,可玄微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怕的不是感同身受的死亡,而是他无法看到在这之后的种种。
    岁年怎么办,猫咪要怎么办——
    玄微突然意识到,这之后的发展,他是亦是可以推断的。
    乌云盖雪活了下来,却活得并不好。他吞掉了骨瘴的灵识,极有可能是为纪沉关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