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双方心照不宣。
    也就没有多劝对方什么。
    将定好的几个地方玩遍后,龙君便带着乌云盖雪漫无目的逛。
    今早听说山渊开花,今日便去山渊,明日听早点铺子的老板说起九弯镇,午后便启程九弯,遇上来凡界办公的同僚,就跟着他一路。
    谁知半年后,时局突变,帝都君王驾崩,新太子年幼,国舅代理朝政,地方举兵清君侧。
    自此拉开了人界新一轮的兵戈相向。
    暮冬时节,龙君与岁年去到了一处新地方,那地方名叫雪乡,但这次却不是为了游玩。
    雪乡今年的初雪大到离奇,岁年他们抵达时,难得是个晴天,厚重的积雪将路边的冻骨收葬,雪上平整到令人心惊。
    砚辞在半榻的草棚下发现了两个孩子,面黄肌瘦,冻得浑身蓝紫,忍不住去抓挠皮肤,身上多有伤处。
    年长些的那个哥哥防备心重,生怕这两个华服公子哥把他们兄妹俩拉去卖了吃了。
    龙君介绍说我们是修士,那男孩儿抱着怀里小的往暗处退,脆生生道:“我们不跟你们走,你们要找炉鼎,别打我和妹妹的主意!”
    几百年前,修士们便不再是只在宗门内清修,远离红尘世俗了
    几乎所有宗门都会与人界的掌权者往来,大宗甚至尤其与皇室关系密切,乃至联姻也不是稀罕事,更何况地方小诸侯国与小宗门之间。
    但抓人做炉鼎这种事是绝对不允许,而今看来,掌权者已经不能控制手下的修士与官员。
    岁年给龙君一个眼神,两人走出他们的视野,岁年变回了乌云盖雪的样子。
    他抖了抖胡须上的雪粒,轻盈地在雪上踩出一条梅花道,仿佛只是路过此地,又状如无意地在草棚前的雪地上走来走去。
    被惊吓的孩子们起初不敢出来,半晌后,终是在一声声软糯的喵呜声里探出了头。
    “哥哥,是小咪!”
    “小咪是花毛儿,哪有这么黑。”
    “它在打滚耶,好暖和啊,小咪很暖和的,哥哥我想抱……”
    “不行——你回来!当心被咬!”
    小的那个率先跑了出来,乌云盖雪任她摸了摸背毛,大的那个警惕地抓了把短锄头防身,无可奈何也走了出来。
    小姑娘已抱住了乌云盖雪,大的见这猫意外的温顺,便也抬手摸了摸,对他道:“哪里来的猫咪啊,我们可没有吃的给你。”
    “是哦……”小姑娘眨眨眼,把乌云盖雪放下,“你快跑好不好,小心被抓走。”
    还双手推了推乌云盖雪,“快走。”
    雪上的猫苗条的很,推却推不动,那兄长正准备来抱它,却被咬住裤脚。
    “啊……你要带我去哪?”
    走出了百来步,乌云盖雪爪子重重拍了几下雪地,喵喵喵几声,小姑娘仿佛听明白了,咯咯笑着开始刨地。
    细瘦的手指又红了大片,被她哥哥一把拉住,刚想拽着她起身,却瞥见那雪面下,被刨出了木箱子的一角。
    “这是……”
    挖雪声后——
    “哥!是饼!我饿!”
    “嘘嘘嘘,小点声!”
    “小黑是好猫!”
    “……难道是刚才那两个?”
    乌云盖雪在他们挖地时便悄然离开,龙君用术法埋好了木箱便隐在巷子里,机关木人立候在他身后。
    岁年走入昏暗的巷中,重新化为眉目清朗的少年。
    “尔等是在干涉因果。”机关木人突然道,“况且,今日有食,明日无食,你们的到来,徒添他们不可再实现的妄想。”
    龙君:“哦。”
    岁年:“哦。”
    这种话砚辞听得多了,是半点也不在乎,他寻思自己以前打仗干涉的因果还少么,也不差这一件。
    岁年则看着机关木偶,默默了许久。
    末了他面对木人道:“本大爷心情好,想做就做,妄想也好,贪图也罢,你没看到他们棚子里剧毒的陆商草吗?”
    高墙切割过雪乡的天光,惨白明亮,在岁年面孔上划出分明的界限,让千般神色也变得不甚清晰。
    他拉拉龙君的袖子,道:“我们再四处走走。”
    乌云盖雪做事真的很随性,也并未打算在雪乡待多久,他知道因果的运转自有造册,不会完全袖手旁观,却也不会去主动当聆听祈求的泥胎。
    人们来日的死活他管不上。
    也就这一刻倒还是能管上一管。
    纪沉关以前便是这样一个偶尔多管闲事的人。
    龙君走在他身边,忽然问岁年要不要爹爹背,岁年说不用,又疑惑他为什么这样问,龙君对他说:“崽崽,你看起来有些难过。”
    “是嘛。”岁年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他抬起头望向灰暗的天空:“又下雪了。”
    又要打仗了。
    入夜,即使是龙君也找不到满意的住处,人来人往的客栈内太过杂乱,二人便寻了个偏远的山洞休息,图个安静。
    升起篝火立好屏障,岁年摆弄着串了河鱼的树枝,目光不时在机关木人那边晃悠,像是在琢磨把他也烧了烤火。
    龙君给岁年烤好鱼,坦白道:“爹爹不是刻意要瞒你,爹爹不想让你看到这些,只想让你开心。”
    世上岂止一个雪乡,这灾祸又岂是半年可以发展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