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常有宫人无故消失,消失的宫人一夜之后又在其他地点出现,问其遭遇,俱说不知。因这事件轰动,宫中闹鬼之说愈演愈烈,人心浮动。
幕僚中早有人听闻了此事,正好趁机建言:“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殿下该请言妃娘娘交付有司详查才是!等到真相大白那一日,必不能饶过那阴谋作祟之人!”
“竟有此事!荒唐至极!”有年长而严肃者拂袖而起,咳喘道,“想来后宫藏污纳垢,决计不可放任!”
嘈杂声中,太子只是笑笑,道:“不必理会。”
后宫事不比前朝事,太子殿下既然不在意,外臣怎好置喙,此事便揭过了。
月亮自东方升起西方落下,转眼一夜过去。
晨起天色微明,霁月殿的宫人们皆在院中洒扫,辞辞正给殿内各处的花瓶换水。开了几日的花朵重新淋了水仿佛带露,又清甜又新鲜,京中新起的口脂约莫就是这个味道的。
趁着四下无人,辞辞悄悄抿了抿新换的口脂。新换的口脂应该,也挺好吃的吧?凑近闻了闻绽开的花瓣,被这香气一蛊惑,她忍不住浮想联翩。
熏香袅袅间,深色的帐幔随风轻晃。
正惬意的时刻,难得早起的兰歆儿急匆匆跑来,称自己的侍女阿莲娜昨晚一夜都未归,她快要担心死了。
兰歆儿的眼里充满缠绕交错的细密血丝。
辞辞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紧急把花瓶放回原处,细细听完她的说法,看着她的眼睛抚慰她道:“公主你先别急,再仔细想想,昨日回宫后,你有没有吩咐阿莲娜去做什么事情?”
她这话说得极委婉,但是已经足够点明问题了。
阿莲娜是公主自小随身的侍女,因为语言不甚通,入华朝后从来都是紧紧跟在主人身边,再谨慎不过的性格,没得到授意是万万不敢乱跑的。
被灼灼的眼光盯着很不自在。公主跺跺脚将她拉到里间,合上门支支吾吾道:“辞辞,你有没有,有没有听过最近宫里的传闻?”
辞辞叹口气,用一副“我就知道”的幽怨眼神看着眼前人:“就是宫人无故失踪又出现的那则传闻?”
公主忙点点头,含着眼泪将前因后果说了。
昨日她与阿莲娜闲聊,无意中提起宫中近日的传闻,阿莲娜称自己胆子大,她们两个于是做起赌注。若是她搞清楚此事的前因,便可以得到一套价值不菲的金饰。
得了主人的默许,阿莲娜趁人不备溜了出去。
公主焦急又期待地等了一夜。
她这位侍女一夜未归。出了什么差错还未可知。毕竟传闻中,也有少部分人有此遭遇后是回不来的。没人知道那些彻底失踪的人究竟去了哪里。
兰歆儿后悔不已,烟灰色的眸子中盛满悲伤与疲惫,脸色苍白险些站不住。
辞辞伸手稳住她,眼里亦有止不住的担忧:“事已至此,我去通知内廷司寻人。”她说着转身要跨出门去。
“不,不能和人说,就我们,我们悄悄去找她好不好?”兰歆儿绊住她的脚步,双手合十连连祈求,“辞辞,这件事就我们两个知道,求求你,求你了……”
辞辞最终没再说什么。
兰歆儿感激地同她道了谢,躲到屏风后的罗汉床前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换好了宫女的服饰。辞辞望过去,旁边还有一套宫女的衣裳是为她准备的。
宫中有不准宫人独行的规矩,公主殿下又意已决,不跟着怕是要闹出更大的事情来。辞辞只得舍命陪君子。
没有选择,她麻利地换好衣裳,将传闻中几间闹鬼的宫室在图中做了记号,事先筛过敏感的地点,剩下的大可挨个儿找过去。
找到便罢了,若是找不到……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辞辞暂时按下复杂的心情,悄悄写了个纸条压在床头的夜明珠下。
无非就是稍后寻不见人不要慌张,去去就回之语。
这大内藏污纳垢的地方都是些偏僻的宫室,比如还未建起被雷劈而废置的福隆殿,比如玉忱殿在居住的妃子死后荒凉了,又比如嘉月殿是约定成俗的冷宫。
囚禁罪妇的冷宫自然属于要避开的敏感地点。
赶在天光大亮之前,二人若无其事地出了霁月殿,走出一段路后脚步轻快地直奔最近的谨身殿。
谨身殿是座精巧的道家场合,随着规模浩大的三清殿群拔地而起,此地受到冷落,逢初一十五有宫人供奉打扫。
没了香火,殿里却一点都不显得空荡。伏魔大帝的神像高高立在其中,这位美髯公眼光如电荡涤世间邪恶,周围还有他的一干副将正气凛凛地相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里像是会闹鬼的样子。
十五刚过,这里还算是干净整洁。辞辞合着手拜了拜,领着兰歆儿退到外围,再去其他地方寻人。
这之后的地点是福隆殿与嘉月殿。这两处却没有什么好看头,未建成或是已建成废弃的寻常宫室而已,吓人的鬼怪没有,灰尘却多。
公主吸进了灰尘咳嗽不止,她眼睛红红的,忍着不适仍要找下去。快要到正午,二人一连寻了传闻中的几处,一无所获。
日头的光芒越来越盛,苍穹不可以被仰望。玉忱殿积了轻灰的窗前,公主气喘吁吁,咬着牙揉了几下眼睛,道:“不,不是还有紫华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