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点点头, 视线一直下垂着,也不看他。
    “怎么会……你怎么会知道我不是他?”季昕予的身体微微前倾, 眉头中间皱了不小的隆起。
    明明他是穿书那个人,但好像最离谱的并不是他的身份, 反而是面前这个土著的思维。
    陆深回答:“他阴郁又厌世, 偏执地认为喻安洲是他唯一的救世主,怎么可能会帮着我对付他们?”
    “为什么不可能是反间计?”季昕予又问。
    陆深想拿桌面上的烟盒, 手伸到一半,斜睨了季昕予一眼, 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他抿了抿嘴,回答:“从进了陆家开始,他除了想捅死我就是想饿死自己, 根本没那个心眼和脑子。”
    “那你是说我心眼子多啊?”季昕予下意识跟了句,然后反应过来不太合时宜, 提高音量继续说:“那关于……我和我来自的那个世界,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陆深抬眼看着他,答:“不知道。”
    “啊?”突然得了这么句回应,季昕予下意识地重复:“不知道?”
    像是怕他没听清, 陆深又确认了一遍:“嗯, 不知道。”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季昕予问。
    也没把他送精神病院去……
    陆深依旧维持着淡然的样子, 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回答:“猜错了。”
    “那你的猜测是什么?”季昕予丝毫不觉得这种挤牙膏式的问答有什么问题,依旧孜孜不倦地提问。
    陆深与他对视半分钟后,回答:“我猜,你跟我是一样的。”
    他顺了顺季昕予后脑勺的头发,收回手淡淡地说:“我,死过一次了。”
    “什么?!”季昕予猛地抬头,放大的瞳孔对上陆深深不见底的眼眸。
    死过……一次了……
    原书剧情中那些对陆深如何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不得善终的描述,一时间全都展开在季昕予的眼前。
    他那颗擅长将脚本具象化为画面的脑袋,已然下意识地完成了文字到画面的转换,他满心满眼被陆深面容枯槁、浑身血污的样子迅速填满了。
    经历过那样惨烈的结局之后,这人到底要经历怎样强大的心理建设,才能毫无表情地、云淡风轻地提起沁满血污的往事。
    日落比日出变化地更为迅速,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明亮的客厅里已经披满了橘红的霞光。
    季昕予呆愣愣地盯着陆深黝黑深邃的眸子,那里面一如既往地看不到边际也看不到波澜,就好像那“死过一次”的经历如睡了一觉一样简单。
    只是那眸子表面附着一层艳丽的色彩,他分不清那是血花还是晚霞。
    季昕予觉得心脏被猛然揪了一下,像是触碰到了开关,将脑袋里纷杂的画面和思绪尽数清除干净了。
    他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简单的三个字:抱抱他。
    而季昕予也早就遵循本能,虔诚地将陆深的下巴放置在自己肩头,然后双手环过他的身体,将那具比他更壮硕些的身躯紧紧圈在了怀里。
    隔着硬挺的西装外套,季昕予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出陆深全身绷紧的肌肉。
    就算对于陆深这样的人来说,云淡风轻地说出前世遭受的一切,也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行啊。
    “那得多疼啊……”季昕予喃喃自语道。
    他小幅度地在他背后摩挲着,时不时侧头在他脸颊、耳侧落下几个轻吻,呢喃着安抚“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们在夕阳下拥抱了很久,久到最后一丝阳光也落入地平线之后,陆深才渐渐放松下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有那么个人的安抚,对他也能奏效。
    室内一片粘稠的昏暗,落地窗外稀疏的路灯仅仅只能照亮窗边一个斜角的面积。
    季昕予连沙发的轮廓都分辨不清,却被陆深准确地钳住了下巴,轻柔地落下一吻。
    简简单单地唇齿相贴,然后下巴被松开,整个身子落入对方密不透风的怀抱里。
    陆深把脑袋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深呼吸了几下,突然低笑了一声。
    “怎……么了?”静谧的环境里,季昕予已经刻意放低了的嗓音,依然显得有些突兀。
    陆深轻轻抬了抬头,贴着他的耳廓回答:“现在,不疼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侧,季昕予敏感地缩了缩脖子,然后反应过来陆深在回答之前他的那句喃喃自语,心底忽然流过一阵暖意,也跟着傻笑了两声。
    旖旎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史晨的一通电话将飘飘然的季昕予打回了现实。
    陆深简单确认了几句之后,便挂断了电话,笑着说:“史晨在外面吹了两个小时风,忍不住催我了。”
    “啊……下午不是躲我啊……”季昕予吐了吐舌头。
    他还以为陆深所谓的“急事”,只是用来摆脱他的借口,才贸然把人喊住了。
    陆深就近拿遥控器开了灯,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的季昕予眯起了眼睛,陆深倾身亲了他的脸颊一口,响亮的一声“啵”引得对方羞赧地笑起来。
    他回应道:“躲你做什么,我知道你的用意。”
    “那你干嘛不明说。”季昕予仰着头看他,唇角亮晶晶地泛着光。
    陆深回答:“有些事,说来话长。”
    季昕予点点头,然后想起自己拦下他的用意,再次确认道:“大康村的事,你是知道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