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 最简单的一呼一吸之于季昕予,已经成了最艰难的动作。
他的胸腔起伏越来越明显,喉咙深处的声音越来越浑浊,随之进出的气息便也更加微弱。
史晨动作怎么这么慢!
陆深抬头看着天窗外泛白的天空, 烦躁地砸了下破烂的墙面。
他与史晨早就定好, 那边一抓到绑匪, 就立马带人过来救援。
凭陆家保镖的素质,对付那两个碎催应该用不了半分钟。
那两个人走的时候叮叮咣咣响了好几声,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靠!一群吃干饭的!
陆深心里竟然升起一丝陌生的、手足无措的感觉,对于习惯了运筹帷幄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扒光了放在人堆里一样难受。
他烦躁地踹碎了最后一个木凳子,又慌忙蹲下身去轻声安抚季昕予,生怕吓到他。
季昕予的脸颊、胳膊、脖颈,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都见不到半分血色,大起大合的胸腔像使用过度的机器一样,每一次起伏都在倒计时。
陆深轻轻托了托季昕予的侧脸,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轻声唤他:“别睡季昕予,睁眼看看,看看我是谁。”
往日里总是随着季昕予的动作来回蹦跳的发丝,此刻暗淡的贴在苍白的脸侧,似乎也在预警主人极差的身体状态。
陆深将那绺难看的头发别到了耳后,不住地叫着季昕予的名字。
“老板!”史晨的嗓音被夹杂在急促的脚步声中,停在几米外的门口。
下一秒,“嘭”地一声,木门应声倒地,史晨快步走了进来:“老板,人抓到了!”
待他看清半跪在地上的陆深,和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的季昕予后,脸上表情凝固了一瞬。
事情好像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想的那么顺利。
“救人!”陆深大声咆哮。
两个穿着天蓝色工作服的人抬着担架小跑进来,将地上四溅的朽木碎往旁边踢了踢,才把担架放在了比较平整的地方。
“老板……”史晨上前,将陆深扶起,撤了两步,那两个医务人员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抬上了担架。
*
陆氏私立医院,手术室外。
整层走廊寂静一片,唯有陆深仰头半眯着眼睛紧紧盯着灰白的门。
该死!一起小小的车祸而已,季昕予的身体怎么会差到这个地步!
他厌恶这种事物逃离掌控的感觉,明明……
陆深紧蹙着眉,用力闭上了眼睛。
他悲哀地发现,原本的计划里,季昕予就该受这么严重的伤。
他可以责骂史晨办事不力,可以指控绑匪故意伤人,可以报复得温家家破人亡。
但是,把季昕予算计到奄奄一息的人,始终都是他自己。
他猜到了温家人不会轻易放弃,所以深居简出了许多天,特地选在签约前一天大摇大摆地出门,就是为了逼温家人动手。
甚至连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也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判责标准。
陆深的心脏狠狠揪了一下,律师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开:司法鉴定重伤,能打到无期。
他……心动了,即使中途后悔,挨下了本应落在季昕予身上的殴打,最终也还是害得季昕予变成了预想中血肉模糊的样子。
即便手术室里那个季昕予,当真就是季明杰的私生子,就是温以珏安在他身边的一颗钉子,扪心自问,他真的能选择牺牲掉对方吗?
史晨自走廊尽头快步走了过来,手上拿了几张纸,身后还跟了个戴着眼镜的白大褂。
在看到陆深紧促的眉头和不耐烦的表情后,史晨迟疑地停在了五六米远处,同时示意身后人停下脚步。
获救以后,季昕予立刻被推进了手术室,而陆深则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伤痕沉默着守在门口。
“老板。”史晨轻轻叫了一声。
陆深烦躁地张开眼睛,眼球蒙着一层血红,回应一声上扬的“嗯?”
史晨上前迈了几步,低声报告:“那两个人进了警局一个小时就招了。”
“哼。”陆深冷哼一声。显然是意料之内。
史晨停顿两秒,见陆深并不打算说什么,便继续汇报:“那边的消息,说是只交代了听起来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没见过人,号码也是境外加密的。”
“追不到?”陆深的嗓音干哑,从获救到现在,他也不过只喝了两口水而已。
史晨已经悄然走到了他身侧,微微俯身低声说:“需要些时间,那辆车也是,做的很隐蔽。”
“嗯。”陆深重又闭起了眼睛,似乎不太有精神。
见陆深满脸疲惫,史晨捏了几下手里的资料,没递过去也没再言语,而是回头示意了一下,示意停在走廊中央的白大褂跟上来。
才刚走了两步,手术室门框上方的红灯“啪嗒”一声灭了。
几乎在红光消失的瞬间,陆深敏捷地站起来,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精明强悍的陆总。
大门打开,医生面露难色,先是站在门口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陆深,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才摘了口罩走过来。
“情况不好?”陆深清了清嗓子问。
医生半低着头,又叹了叹气,回答:“全身多处骨折,伴有内脏出血,抢救是抢救回来了,但是目前的生命指征仍然处于危险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