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隽原本就不是一个温情的人,现在又因为多了几个任务世界的经历,更无法装成一个濡慕、渴望亲情的小孩子。
    而他的母亲是个有些一言难尽的人。
    贺母名叫钱雪梅,她比贺从毅小六岁,今年三十一岁,娘家是外地,自从嫁来之后就和那边断了联系。
    诚如村里人八卦时说的那样,她精神有些“不正常”,没到疯疯癫癫的地步,就是会做一些奇怪的事。
    比如,她会在大晚上哭哭啼啼、非要贺明隽去看看贺从毅回来了没有,而在那之前,她其实才从外面回来。
    贺明隽一直怀疑她是看到了什么。
    再比如,她馋肉了,就拿起扁担把家里的羊打死。
    这是上一世发生的事。
    贺明隽都说不清,他讨厌吃羊肉,是因为受不了那股子腥膻味,还是八岁时亲眼看到那一幕多少留下了点心理阴影。
    还有,上一世在贺从毅后,第二年开春,贺明隽的一个堂爷爷就提出要他去上学的建议。
    可钱雪梅死活不同意,哭喊着贺家人要欺负他们孤儿寡母,他们是想把贺明隽骗走,然后好好把她一个寡妇赶出去。
    常人根本无法理解她是怎么想的,更和她说不通。
    大家都传她这是疯了,对他们母子更加照顾。
    倒是贺明隽能看透一二。
    钱雪梅的行为,有点类似于小动物的趋利避害。
    或许她看到了贺从毅喝醉酒迷糊着找不到回家的路,但她怕挨骂,就让贺明隽去。
    她阻止贺明隽去上学,就不必操心学杂费,家里还多一个人承担家务。
    太久远的将来,她根本不会考虑,只顾着眼前的“好处”。
    钱雪梅会养成这样的性格,其实也算情有可原。
    她的丈夫贺从毅喝醉酒和赌输后并不打人,但会摔酒瓶子发泄,有时候骂得很难听,家里有点钱都会被他抢走,这和暴力无异。
    近九年的相处,对她来说是一种精神折磨。
    她不是一个强势、坚韧的人,因此变得崩溃、反常,不足为奇。
    或许要旁观者评价,会用“可怜又可悲”这样的词。
    而贺明隽作为她的儿子,其实是她没有尽到抚养义务的受害者。
    贺明隽不至于恨她,也没什么和解不和解,但对她实在没办法亲近。
    曾经如此,现在依旧。
    葬礼过后,贺明隽家就安静下来。
    家中只有钱雪梅和贺明隽两人,再没有别的生物。
    钱雪梅似乎还沉浸在死了丈夫的迷茫中,浑身萦绕着一股凄苦、哀怨的气氛,简直像是沉默版的祥林嫂。
    贺明隽也没多劝,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他先把自己攒的钱以及贺从毅藏的钱都找出来,清点一下,只有一百八十四元三角。
    太穷了。
    这时候,钱还算值钱,最廉价的墨水只要五角钱一瓶,猪肉三元左右一斤。
    但即便这样,不到两百块钱也有点太寒酸了。
    连学费都交不起。
    贺明隽脑子里盘算着低成本、高回报、还适合小孩子做的赚钱方式,同时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遍。
    他小时候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
    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后,三岁的贺明隽就开始一个人住了,他不需要、也没人照顾。
    真正的七岁小孩都可以做简单的家务,现在的贺明隽更是不在话下。
    只是受限于孩童小小的的身体,体质还一般,他只能慢吞吞地、一点一点地收拾。
    至于做饭,贺明隽本就不擅长,现在年纪小,家里还是土灶,他更没兴趣尝试,因此都是钱雪梅负责的。
    办席的剩菜还有一些,现在天冷,能放两三天。
    钱雪梅很喜欢。
    以前偶尔贺从毅带了肉回来,也只顾自己吃,她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贺明隽是不乐意吃那些剩菜的。
    除了馒头、米粥这样的主食,为了营养均衡,他也只能再偶尔再添点简单的菜,比如凉拌豆腐、凉拌菠菜等。
    热水一煮,加点盐、香油等就能吃了。
    但也仅仅是能吃而已。
    钱雪梅会问贺明隽怎么不吃肉。
    他说不喜欢。
    钱雪梅就没再多劝,脸上露出一个宛如孩童偷到零食的笑,一个人吃得很香。
    家里还有些鸡蛋,是几个堂伯母堂婶以为贺明隽喜欢吃蒸蛋羹送来的。
    钱雪梅却喜欢整个煮或是做荷包蛋,通常一次就要煮三四个鸡蛋,她只给贺明隽剩一个,还欲盖弥彰地说“都给你吃,妈不吃。”
    贺明隽“”
    一共就三十个鸡蛋,他不到三岁都能数得清了。
    而且,鸡蛋壳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钙,木柴燃烧达不到高温的程度,将鸡蛋壳扔到火灶里也就达不到毁尸灭迹的效果。
    贺明隽想劝,但最终还是当做没有发现、什么都没多说。
    他们两人的相处完全不像母子,生分极了。
    钱雪梅厨艺一般,做的饭菜也不合贺明隽的口味,但他根本没提任何建议的提示,只打算尽快请个保姆。
    贺明隽对钱女士只有责任和义务,只会给予物质方面的照料,再多的就没有了。
    而上一世的发展表明,钱女士光有物质能享福就觉得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