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就知道你会来。」张静卿坐到程昱晴对面的座位。
「你的伤还好吗?」她说,指着对方的右前臂。
「听妙妏说,你后来都没有再去医疗室了。」
「已经痊癒了。」方谊茵说道,看向右前臂。
虽然伤痕骇人,但她一点都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那就好,对了,明天有一个小组聚会,主题是在外流浪的经验,你要一起来吗?」张静卿又问。
「先不了,我明天已经有安排。」程昱晴摇头。
「好吧。」张静卿頷首。
「还是没有冬默的消息吗?」
此话题引起了程昱晴的兴趣,她看向对方双眸。
「没有。」
「你好像很关心冬默。」她说,至少比大多数人常提起她的姓名。
「她是我的好朋友,虽然我没有那么常和他们三个走在一起,但来到摩洛尔,加入猎人团以后,她一直都很照顾我。」张静卿说道。
「不知道,每次跟她出去打猎的时候,不管有没有收穫,她总是笑笑的。」
「如果我不小心跟丢猎物,或者是射偏了害当天没猎到任何动物,她也都会笑着说没关係,明天再继续,虽然她总是把笑容掛在脸上,好像很亲近人的模样,但我知道,她其实很抗拒亲密感,好像喜欢把生活画上圈圈,把重要的人放进圈圈里,而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进入的机会。」张静卿微微叹了口气。
「好可惜,明明一起搭档了好几年,她依然保持距离。」
「如果她回来了,我一定要当面和她说声谢谢,是她让我现在能成为独当一面的猎人,甚至可以带领自己的团队出去打猎出任务。」
程昱晴看着对方诉说黎冬默的眼神,那是非常纯粹的欣赏。
「你呢?你和冬默是什么样的关係?」张静卿问道。
什么样的关係?程昱晴脑袋转了转。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就朝她开枪。」程昱晴笑着说道。
「噢天啊,为什么?」张静卿睁大双眼。
「当时我以为她是劫盗团的,你一定要看看她那时候的眼神,明明痛得要死还要装冷静,又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思及初遇黎冬默的回忆,程昱晴满脸笑意。
「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一隻好强好斗又衝动的小狗。」
「小狗!对对!她很像牧羊犬,可是又没有牧羊犬聪明,啊!就像一隻巨大的黄金猎犬!」
「没这么聪明?」程昱晴挑眉,她以为张静卿眼中的黎冬默是完美的。
「对呀,她其实蛮呆的,虽然很会打猎,但常常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虽然最后都还是能够满载而归,但我渐渐会打猎之后再回想起她当时的决定,就会发现其实有更安全且更快速的解决方式。」张静卿说道。
「而且她很不会处理人际关係,不太会表达自己的真实情绪,尤其是面对很重要的人,我记得有一次她和洁莘吵架吵得很兇,把整个团队的气氛弄得很僵,她在休息时间一直偷看另一边的洁莘,明明就很想赶快和好,却又拉不下脸,不过就算她和朋友吵架,当对方有需要的时候她依然会不顾一切去帮忙。」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人。」程昱晴頷首。
「她救了我很多次。」她说。
「你好像很喜欢她。」张静卿说道。
程昱晴浅笑。
岂止是很喜欢。
这个笑容……张静卿瞇起双眼,该不会……
「黎冬默喜欢你!」她撑着桌面,倾身凑近对方。
「嗯?」程昱晴没有读懂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她又是如何得知黎冬默喜欢自己?
「啊!终于,她终于找到对象了。」张静卿灌了两大口啤酒,又继续说道。
「我跟妙妏都好担心她会不会爱上巴克,你知道吗?她每天都会去跟巴克玩就算了,有一年大暴雨又打雷,她竟然跑去马厩跟巴克一起睡,理由是她怕巴克会害怕,不敢一隻狗自己睡。」
这个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程昱晴心想。
「总而言之,她是一个很棒的人,你也是。」张静卿拍了拍对方肩膀,然后便趴上桌。
「静卿?」她轻唤。
不会吧,睡着了?
程昱晴赶紧起身,寻找黄妙妏的身影,总算在另一头的吧檯找到人。
「妙妏。」程昱晴走上前。
「昱晴?」黄妙妏漾起笑容,好久不见这位女孩。
「她喝醉,睡着了,可以帮帮她吗?」程昱晴指向角落座位上的张静卿。
「喔天啊。」黄妙妏赶紧走到对方身边,双手叉腰看着她。
「这傢伙,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会克制。」
「她和谊茵也是很好的朋友吗?」程昱晴问道。
「不,她们不太熟,不过她跟冬默不错。」黄妙妏说道,深深叹了口长气。
「自从他们不道而别以后,她每天都在期待冬默回来,结果这次等到的却是谊茵的死讯,而冬默依旧不见人影,她本来就低落的情绪再次受到打击。」她说着,看向程昱晴。
「有时候不抱期待,反而可以活得更快活。」
「她会回来。」程昱晴语气坚定。
「黎冬默会回来。」
黄妙妏微愣,随后又掛上笑容。
「如果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来社区中心找我们。」她说,便扛起张静卿离开曙光。
程昱晴坐上木椅,将啤酒饮尽。
「为什么大家都觉得我〝有需要〞?」
深吸了口气,趴上木桌,玩着啤酒杯上的水珠。
活动结束以后已经过了半夜一点,程昱晴回到家中。
「我回来了。」她一如既往的说道。
「小默,晚安。」她对着薰衣草说道,关上灯,倒上床。
冬默,晚安。她在心里说道。
〝叩、叩〞
房门传来敲门声。
程昱晴蹙眉,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来敲门?
该不会……
她跳下床,敞开房门。
「昱晴,睡了吗?」罗芓涟抱着枕头,站在门外。
「妈。」程昱晴唤道,侧过身,让母亲进房。
罗芓涟走进房间,房内仅剩月光照亮,直到程昱晴打开电灯。
「吵醒你了吗?」罗芓涟坐上床缘。
「还没睡。」程昱晴摇了摇头,坐上书桌旁的木椅。
「这里和克劳尔好不一样,甚至没有宵禁,有点不习惯呢。」罗芓涟说道,看向窗户外,最后将目光放在了窗前的薰衣草。
「是自由的味道。」
「对不起。」程昱晴垂下眼眸。
「我没有早一点找到妈妈,让你被那个人折磨了好久。」
罗芓涟闻言,浅浅微笑。
「没事,其实他也没有对我怎么样,他啊……」思及程益龙,罗芓涟晃了晃双脚。
「他就是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她说着,脑中闪过程益龙的脸庞。
「好像人不在了以后,想起的回忆似乎都没有那么糟糕了。」
「妈,你会恨他吗?」程昱晴问道。
「恨吗?」罗芓涟莞尔。
「虽然他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但也做过好事,对吧?」她说,望向程昱晴。
「如果没有他,我就不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了。」
程昱晴抿唇,站起身。
「哪有,我都是像到你。」她说,投进母亲怀中。
「你真的是像到我。」罗芓涟顺了顺女儿的长发,窗边那盆薰衣草正努力的长大。
程昱晴紧紧拥着母亲,好似想把这些年失去的体温,一次补回。
罗芓涟移动了位置,倒上枕头。
「今晚可以让我挤这里吗?」罗芓涟问道。
「当然,最喜欢跟妈妈一起睡了。」程昱晴说道,伸手熄灯。
「怎么会突然想养薰衣草?」罗芓涟拉了拉棉被。
程昱晴顿了顿,好像还没有和母亲说过黎冬默的事。
「那是冬默给我的。」程昱晴说道,耳边传来巨大的直升机螺旋桨声响,混沌的脑袋和无法控制的身躯。
「这也是她给你的吗?」罗芓涟拉起对方的右手臂,抚过那骇人的伤疤。
「你怎么…」程昱晴睁大双眼。
「带着这么明显的咬痕,要进入摩洛尔很困难吧?」罗芓涟将女儿揽进怀里。
「但你那天应该没有清醒到会帮自己〝处理〞咬痕,黎冬默想的很周到,也算是一劳永逸的方法,挺聪明的孩子。」
「她才不聪明。」程昱晴呢喃道。
「她很笨又很衝动,跟聪明一点都沾不上边。」
「她确实很衝动。」罗芓涟笑道,回想起那日她跳下通风管的模样。
「你没有看到,她开枪开的比谁都快,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下一个就是我。」
「开枪?」程昱晴不解。
罗芓涟发现自己说错话,顿时开不了口。
如果现在告诉程昱晴,那晚黎冬默为她做的所有事,只会让她更难走出这段感情。
「妈,那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程昱晴撑起身子。
「她很在乎你。」罗芓涟缓缓说道。
「但她不是一个好人,她做了错误的决定。」她说,拍了拍枕头,让对方躺回原位。
「今天只是刚好她站在你这边,如果哪天她选择了其他阵营,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罗芓涟捏了捏女儿手臂。
「你能保证她会永远站在你这边吗?」
程昱晴转过身,背对母亲。
罗芓涟见状,微微叹了口气。
「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够快点回到你原本的生活步调。」她说,轻抚着对方后背。
为什么大家都叫我回到原本的模样?
程昱晴咬牙,又有谁知道她该是什么模样?
不快乐的自己,不行吗?
为什么一定要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呢?
程昱晴闭上双眼。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