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从药箱里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个秀气的字:
    周。
    陈妤果借着车里微弱的灯笼光亮才瞧见他纸上写了什么,“你姓周?”
    周鱼鱼点头又摇头,原身姓周,他没有姓,他代号是a,鱼鱼是他有自己的意识后,给自己取的名字。
    周鱼鱼是快穿任务者,他的任务是“医”,游走于各个需要神医但又没有神医的世界,去救那些对世界气运有影响的人。
    他们任务者里最高等级的是s,向来执行的是最高难度“权”的任务。
    或是炮灰,或是反派,或是善人,身份不固定,但目的相同,就是帮这个世界的“根”茁壮成长,让她从小苗苗长成大树,最后能支撑起这个世界的气运,庇佑这一方百姓。
    不然“根”死了,万物没了气运庇佑,会慢慢丧失生机。
    到时候人性嗜杀贪婪的本性会被无限放大,战火不断万物凋零,最终走向灭亡。
    当“根”消失的时候,这个世界也会被异势力入侵,成为它们堆放垃圾的垃圾场。
    一个小世界的消失不重要,可如果很多小世界都消失了,那世间就会少了生气,他们的体系也会收到影响。
    主神没了生命力会死机,他们这些任务者也会变成一串数据,从而被历史抹去。
    周鱼鱼看陈妤果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异世界过来的,原身或是死亡了因为机缘巧合被吸入此地,亦或是跟他同僚“系统”签订了协议,过来辅佐供养本土的“根”,直到完成任务才能回去。
    不管是哪一种,都算他同事。
    “我姓陈,叫陈妤果,外头驾车的人是我姐陈妤松,”陈妤果收起纸,跟周鱼鱼说,“你是不是来投奔亲戚的啊。”
    陈妤果略显心虚,“那啥,言大人她吧,半年前变了个性子,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也不一定能不能认出来你。”
    陈妤果坚决不承认这是自己炸了言府粪坑的问题。
    她看周鱼鱼,见他年纪小,便说,“到时候梅府你要是住不下去,可以来陈府找我们。”
    她——
    给他安排个活儿,至少能活下去
    陈妤果想,把他卖进宫里给大夏打工,总比被人卖进青楼里好吧!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好人啊。
    至于收留他,……开玩笑,她每个月几文钱的月钱,连仙女棒都搞不起,哪里养得起他。
    周鱼鱼哪里知道陈妤果想把自己卖进宫里当小太监,还一脸开心地看着陈妤果,连连点头。
    跟住在梅府比起来,他更想看彩色的仙女棒!
    陈妤果也很开心,看着周鱼鱼,心想这要是送进宫里,自己多少能落点银子吧,到时候她跟这小金鱼五五分,简直两全其美啊。
    马车停在梅府门口,陈妤松下去敲门。
    梅府里,言五已经回来了。
    她一身风霜,站在床边,人都老了十岁不止,“我去城南找了,没找到。”
    几年前,有个娃娃脸的小少年提着药箱,过来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
    ‘我欠言佩一个人情,将来若是她有性命之忧,往城南方向寻我。’
    落款:周。
    那时候言五只当是个玩笑,谁家的小公子没看好,过来神神叨叨逗她玩。
    但笑过还是把纸收了起来,随手夹在一本书里。
    后来,周小神医的名声越来越响,言五开始想起那张纸,便把它从书里拿出来好好保管,以防万一。
    半年前,大人被砖头砸了脑袋的时候,言五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正想着去寻周小神医呢,大人她就醒了。
    言五还当大人她是福大命大,这才靠自身挺过了一劫,谁承想真正的劫难竟是半年后的今日。
    言五白天沿着城南的方向一路走,找了一天,始终没见到周小神医。
    有人说,要是从清晨开始找,到黄昏还是没能遇见周小神医,就说明没有这个缘分。
    此人可遇不可求,能碰见他救命,属于命里有这个造化,但不能强求。
    言五不明白,这信明明是周小神医给的,可为何就找不到他。
    到黄昏时,言五急着赶回府里,当时心里想着万一小神医已经在救大人了呢。
    可如今已经戌时,离黄昏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府中上下没人见过一位姓周的少年。
    言五怔怔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黄旧的纸,缓慢展开的时候,手指都在抖,“许是,没有缘分了。”
    她脸色很是平静,可能满心的希望在一步步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消耗殆尽,走到床边看见床上的言佩时,言五已经做好陪她而去的打算,所以无悲无喜,一脸平静。
    她把纸双手交给梅盛,认真地说,“大人跟公子一直有名无实,如今大人这个模样,也不好再拖累公子了。”
    言五本来是想撮合两人的,可现在这样,她怎么能连累梅公子呢。
    言五的意思是,梅盛可以提和离,她代替言佩同意。
    她手里还存了点银钱,至少能给她和言佩买个好一点的棺材跟墓地,走的体体面面。
    梅盛皱眉,没接言五递过来的纸,而是看向床上的人,以及枕边的那个手炉,垂在身侧的指尖攥起,轻声缓慢道:“我梅盛,素来只有丧妻,没有和离。”
    言佩就是躺在床上需要用人参吊命呆一辈子,他都认了。
    言五缓慢抬手,朝梅盛行了个大礼。
    大人也算为国而死,皇上想来会追封她,到时候靠着这死后殊荣,也能庇护梅盛到老,算是偿还了他这份恩情。
    屋里一时无言,气氛略显压抑悲伤。
    就在这时,梅一从外头跑过来,说,“少爷,陈家嫡小姐陈妤松陈妤果来了,两人还带了个少年,说是言府门口捡到的,可能是咱家大人的亲戚。”
    言五本来低着头慢慢折纸,听到这话猛地抬起脸,眼里映着一点烛光,格外的亮。
    她哑声问,“少年,多大年纪?”
    梅一想了想,“十五岁左右,娃娃脸,葡萄一样黑圆的眼睛,提着个小箱子。”
    梅一心里犯嘀咕,该不会是大人的私生子吧,应该不会吧。
    言五抬脚就往外走,脚步有些踉跄,但背影透着股向生的希望。
    是他,算算年纪,一定是他。他十岁时就是张娃娃脸,现在肯定也是张娃娃脸。
    梅盛扭头看向床的方向,薄唇抿紧,呼吸都无意识轻了很多。
    一定要是周小神医,一定。
    言五几乎是一路小跑迎到院子里,陈妤松走在前头,陈妤果并肩跟小少年走在一起,言五只一眼就认出对方,“小神医。”
    她拱手迎上前,长作一揖,哽咽出声,因为绝处逢生太过惊喜,以至于话都有些说不利索,“求、求小神医救救我家大人。”
    周鱼鱼伸手轻轻拍拍言五的肩膀,示意她前面带路。
    总算找到人了,言佩儿运气好,还能活。
    “周小神医?”陈妤松抽了口凉气,桃花眼都睁圆了,伸手直拍陈妤果手臂,“果子果子,咱俩捡到宝贝了,那可是周小神医,周小神医啊。”
    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神医,就这么被她俩在言府门口捡到了,果然善良是有回报的。
    陈妤果茫然,“啊?那小金鱼这么厉害吗?”
    这么厉害的人要是卖进宫里,那岂不是可以问大夏多要点钱?
    许是听到两姐妹的声音,周鱼鱼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得意般地抬起下巴:
    哼~
    陈妤果她才是小傻子,他这么厉害,她都不知道。
    周鱼鱼来到床前,就能看到言佩儿面上无常,躺在那里像是熟睡一般,但其实生气已经很少了。
    他打开自己的药箱,里面是各种银针。
    银针平平无奇,能救活人的是他自己。
    陈妤松跟陈妤果好奇,毕竟来都来了,也不在乎这么会儿功夫,便都凑到屋里,跟言五梅盛一起看周鱼鱼救人。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三针下去,言佩儿开始皱眉,屋里响起了抽气惊喜声,但谁都没敢说话,全聚精会神地看着。
    五针下去,言佩儿开始哼哼。
    言五无意识往前走两步。
    最后两针扎完,周鱼鱼收针的那一瞬间,言佩儿的灵魂瞬间归位,身体跟着拔针的动作,一个猛子从床上坐起来。
    陈妤果看得目瞪口呆,直呼,“卧槽卧槽卧槽!”
    别的形容词她实在想不起来了,一时间唯有这个两个字能表明她震惊的心情。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啊,植物人都能救活!
    那她太姥姥……哦,她太姥姥都是堆白骨了,怕是不太行。
    陈妤松也傻眼了,神医不愧是神医,不怪外头传的那么邪乎,原来真的能“起死回生”啊。
    起死回生的言佩儿疼到泪花都飙出来,感觉那针像是钉在她灵魂上,疼到忍受不了,之前还觉得有些不契合的身体,这次是彻底契合了。
    回不去了,言佩儿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完成任务前都回不去了。
    她一想到还得上朝打工,瞬间悲从中来,呜呜着哭,“我都看见我八百米的大床了,还有我那两百米的镜子嘤嘤嘤。”
    言五眼泪也掉下来,扯着袖筒擦脸,是大人,是她那个娇气的大人。
    梅盛眼里带出笑意,侧头跟眼眶红红的梅一说,“给她打一面大的镜子。”
    两百米怕是有些难度,但二十米还是可以的。
    她要,他便给她做。
    “大人,”言五伸手捧着言佩儿的脑袋来来回回看,“真醒了,是真醒了。”
    言佩儿抱着她哭,“言五,我本来都快回家了呜呜呜。”
    “现在就回家了,现在已经回家了。大人别怕啊,咱们已经到家了。”言五一手抹着脸上擦不完的泪,一手轻轻拍言佩儿的后背。
    不管是什么性子,始终是她家大人,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梅盛低着头,手从眼尾抚了一下,始终克制地没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