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穗:“……别的事也罢了, 就怕合州生乱, 又要打起来。”
萧缜:“青州早晚要有战事, 要提防的是他与陵国勾结。”
前年陵国虽然一战折损九万兵马, 却并没有像梁国那般几乎灭国。
佟穗:“那咱们要再劝劝吗?”
一旦合州出事,京城肯定要派兵过去,鲁恭轻易不会动, 那么不是齐恒就是萧缜,与其去战场救火, 不如让这火烧不起来。
萧缜看着她笑:“你知道在当今圣上眼里,你我算什么身份吗?”
佟穗等着他继续。
萧缜指指自己:“我是乡野村夫。”
再指向佟穗:“你是猎户之女。”
“无论你我立过多大战功, 皇上永远记得咱们的出身。今日是潘勇失势,明日就可能会变成我。”
如此身份,咸庆帝怎么可能听他的劝?
佟穗明白了,苦笑道:“原来他是这样的。”
萧缜:“他连范侯送的杏都不接,就因为范侯指甲里有泥。”
佟穗:“……虽然范侯确实不太讲究,可如果是四弟五弟送我,我肯定会接,大不了拿回去洗了再吃。”
萧缜:“我帮你洗。”
佟穗笑笑,夫妻俩聊起了别的。
身份不够,有些事纵使他们关心,却也没有资格去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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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先帝终于葬入皇陵,为期一个月的国丧也快解除了。
四月初二,萧缜带上东营第三次小考后的军官名册去见咸庆帝,只要咸庆帝同意,这便是正式的朝廷任命了。
“皇上,您请过目。”
刘公公接过名册,转呈咸庆帝。
咸庆帝翻了翻,见排在前三的还是萧延三兄弟,忽然有些好奇:“他们三个是按照年龄排的,还是萧延真的比萧野萧涉强?”
萧缜:“萧延文试不如萧野,武试分比他略高,萧涉武试远远胜过前两个,文试落了太多。”
提到自家兄弟,萧缜隐隐流露出几分头疼。
咸庆帝:“真好,兄弟多也热闹,朕就只有自己。”
萧缜:“可皇上有百万万臣民,天下便是皇上的家,家里更是第一等热闹。”
咸庆帝笑了,虽然母后担忧萧家,他其实一直都挺喜欢萧家的,萧老甚至用性命救了父皇,或许父皇说得更对?
至于东营的那些武官,反正有罗霄在东营盯着,咸庆帝很放心。
他批准了这份名册,再问萧缜:“朕让王定宪去守合州,你怎么看?”
萧缜想了想,道:“臣认为,王将军确实比潘将军更熟悉江面作战,只是合州还有四万步兵精锐,王将军或许能一心二用,然先帝驾崩,京城三十万步兵有近九成都是新兵,黄起遴极有可能会趁虚作乱,一旦陵国也从南面出手,光靠王将军,能同时抵挡黄起遴的步兵与陵国的水师吗?”
咸庆帝微微抿唇:“王将军不能的话,难道潘勇就能?”
萧缜:“不,潘将军也无法让臣完全放心,此一时彼一时,臣建议皇上往淮南、淮北分别增兵一万,若陵国发兵,淮南可及时增援合州,若黄起遴偷袭合州后方,淮北亦可及时策应。”
咸庆帝闻言,走到舆图前,视线在淮南、淮北两地逡巡片刻,喜道:“萧侯此言甚合朕意,只是不知该从何处调兵过去?”
各地的守军皆有用处,朝廷去年又刚招募过三十万新兵,民间为招兵之事已经颇有怨言。
萧缜:“皇上可从东、西营分别调兵一万前往。”
咸庆帝:“这两营都是新兵,朕怕他们难以胜任。”
萧缜:“皇上可挑选两员已有威望的骁将任二地守将,如此既能继续操练新兵,又能振奋新军士气。”
咸庆帝:“你对本朝的将领更熟,可有人选举荐?”
萧缜笑道:“臣只认识几位大将军,然后就是臣在右路军时熟悉的那一帮草莽兄弟。臣想,淮南有水师,皇上或可请谢坚将军举荐一位守将,淮北全是步兵,恰逢北边没有乌国之忧,皇上可请冯国公从蓟州军里派来一位骁将。”
咸庆帝深以为然,笑道:“难怪父皇临终前再三嘱咐朕要重用你,瞧瞧,旁人只会气朕,你这三言两语地就帮朕除了后患。”
萧缜拱手道:“皇上日理万机,臣等食君之禄,理该为皇上查漏补缺。”
咸庆帝立即给谢坚、冯籍分别去了一道旨意,然后再喊来齐恒,让他与萧缜近日就分出一万兵来,提前出发去驻守淮南、淮北。
月中,两万步军抵达驻地,谢坚、冯籍推荐的两位守将也快马加鞭赶到了。
私底下,魏琦对宋澜道:“还好皇上能听进去萧侯的谏言,合州总算安稳一些了。”
宋澜微笑颔首,实则每次萧家那边出什么风头,宋澜心里都会有些尴尬,会想起他曾经把萧家当普通村中头目的眼拙,想起他带着儿子前往蓟州前在卫县茶寮送萧缜的那四个字。
早知萧缜有如此谋略,他怎会自诩世外高人献丑?
有人感激萧缜为大裕朝献上良策,也有人恨不得将劝谏咸庆帝往淮南淮北增兵的人大卸八块。
青州,总兵府。
黄起遴捏着手里刚得到的消息,目光狐疑地扫过身边几位副将:“我这边才刚谋划起事,朝廷就往淮南淮北增兵了,莫非这里藏有朝廷派来的奸细?”
几位副将与两个谋士扑通都跪了下去:“大将军,我等对大将军忠心耿耿,还请将军明察!”
一个谋士道:“将军,新帝虽然年轻气盛,错把王定宪当良将,可先帝为他留下众多文武贤臣,其中有人看破合州之危也极有可能啊,而我等早在前朝时就跟随大将军了,岂会背叛将军陷自己于不义?”
“是啊大将军,我们都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啊,哪个敢背叛您,就叫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众人纷纷发起毒誓来。
黄起遴思索一番,道:“好,我相信你们,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一句,新帝跟他老子一样自诩明君,就算你们像我当年拥护先帝一样拥护新帝,新帝还是会逼你们交出之前贪污的家产,与其被人过河拆桥,不如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一起投奔陵国,靠着这份军功一辈子吃香喝辣!”
吕胜在凉州,兵多地盘也大,还有自立称帝的把握,青州太小了,一面海三面都是朝廷的兵马,他必须投靠陵国才能自保。
“大将军放心,我等誓死追随大将军!”
黄起遴暗中花了几天功夫将身边这些人彻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奸细,才继续与吕胜、陵帝联络,要不要起事、何事起事都得仔细商量。
碍于吕胜离得太远,信使来来去去颇费功夫,直到五月中旬的一个深夜,陵国水师才突袭合州,打了王定宪一个措手不及。
第246章
先帝驾崩新帝初立, 而禁军多为才招募数月的新兵,此时确实是黄起遴、吕胜背叛朝廷的最佳时机。
黄起遴选择投效陵国,吕胜直接在凉州称帝了, 国号为武, 并且逐步向长安的方向发兵攻占城池。
两地战报几乎前后脚地传到了京城。
咸庆帝愤怒地将合州的战报摔到了光可鉴人的大殿金砖之上:“朕才提拔王定宪, 他就送了朕这么一份大礼, 他的脑袋是被狗啃过吗?朕明明提醒他要严加防范陵国趁虚而入, 什么陵国才夺扬州、泰州, 这才一夜啊, 照这个速度, 说不定现在青州军与陵军已经将合东几地全部拿下了!”
咸庆帝骂人时, 一直都在瞪着国丈王邦宪。
王邦宪被瞪出了满头大汗。
魏琦道:“皇上, 陵国大军夜袭,泰州知府杨孝亲率守城兵坚守一夜直至战死, 而扬州知府毛学礼乃王尚书今年开春力荐之人,却不战而降, 臣请皇上治毛学礼叛国死罪, 治王邦宪失察渎职之罪。”
宋澜出列, 道:“臣附议!”
另有一众文臣都站出来附议。
王邦宪跪在地上, 满面羞惭:“皇上, 老臣也是被毛学礼的忠厚皮相蒙蔽了啊,如今扬州间接因老臣而失,老臣无地自容, 还请皇上责罚!”
咸庆帝想到了他调王定宪镇守合州之后,王定宪送上来的二十多箱金银珠宝珍奇古玩, 可见王家还是真心拥护他的,只是一个荐人不慎, 一个被陵国的佯攻之计所骗,提防错了地方。
战事不利,咸庆帝最气的还是王定宪,王邦宪只是被毛学礼连累而已,谁又能光从为官政绩上看得出对方将来会不会投降?
沉默片刻,咸庆帝道:“念在王邦宪也是受了毛学礼的蒙蔽,朕暂且只罚你半年俸禄,再有下次,朕定会严加惩处。”
王邦宪叩首谢恩。
魏琦、宋澜对个眼色,一个愤然,一个无奈。
就在此时,范钊站了出来:“一将无能连累三军,不知皇上准备如何惩治王定宪?”
咸庆帝眼角抽了抽,他就知道,范钊一定会跳出来,明着针对王定宪,实则是在嘲讽他用错了守将,嘲讽他先前不听范钊的劝阻才自食恶果!
因此,咸庆帝冷声道:“王定宪正在指挥大军抵抗陵国与黄起遴的南北夹击,临阵换将只会动摇军心,于战事无益,不如给他机会戴罪立功。当务之急,是该商议如何发兵合州、凉州。”
齐恒出列,朗声道:“皇上,前年臣率大军前往合州只打了一次小仗,一点都不过瘾,这次就请皇上准臣去增援合州吧,臣一定将陵国打回江南,顺便砍了黄起遴的人头回来,彻底解决青州之忧。”
赵瑾道:“臣愿随齐侯同往!”
咸庆帝看向鲁恭、萧缜:“先帝临终前,嘱咐朕若遇战事,当与鲁国公、萧侯商议,你二人意下如何?”
鲁恭道:“臣赞成由齐侯、赵瑾带十四万大军增援合州。”
萧缜:“臣也赞成。”
咸庆帝:“好,那叛贼吕胜该让谁去清剿?”
鲁恭道:“吕胜麾下全是骑兵,臣建议由赵良臣总兵分兵五万沿北线进军银州,再由臣率南营五万骑兵从长安进军金城,与赵总兵南北两线将吕胜军逼退凉州腹地,迫使吕胜军投降。如此,汉中、长安共有十三万大军留守,料梁国不敢发兵。”
萧缜:“国公此计甚好,只是东线吃紧,京师重地不容有失,国公乃此时禁军第一名将,当镇守京师护卫天子,区区吕胜首鼠两端之辈,臣与赵总兵联手便可。”
咸庆帝道:“萧侯说的是,国公还是镇守京师吧,这样,朕命萧侯重掌南营,国公改为东营都指挥使。”
二人接旨。
罗霄道:“皇上,京城有国公、范侯无忧,臣恳请随萧侯一起发兵凉州。”
咸庆帝笑道:“准奏,朕有诸位骁将,何愁二贼不灭。”
散朝之后,二相与诸将都去御书房,商议两线的战术。
凉州那边有萧缜,咸庆帝、二相、鲁恭都很放心,于是,此次众人集中讨论如何退陵伐青州。
有二相与鲁恭在,又有齐恒之威赵瑾之稳,萧缜对东线的战事也很放心。
跟着就是他与鲁恭的二营交割。
南营都是萧缜的熟人,从众指挥使到将士几乎都不需要再熟悉,东营虽然都是新兵,却已经被萧缜、罗霄操练出了样子,鲁恭接手得也很顺利,继续操练便是。
鲁恭送萧缜出东营时,心有感慨道:“其实我更想带兵出去打仗啊,你们都夸我厉害,可一个只能留守京城的大将军,相当于失了用武之地,这将军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不怪范钊老是嚷嚷着要出去打仗,鲁恭其实也想嚷嚷,只是年纪与性情让他只能憋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