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保证是最后一次!”
    邵棠知道小护士转述过来的已经是美化版本了, 得知卓熠一个骨折病人居然一天之内因为不够小心摔了两次, 尽职尽责如郝主任肯定气得不行。
    “他这两天也不太能下床了,我们不会再干出什么了。”
    “那等明天郝主任查房的时候您自己和他说吧。”
    小护士才不当这种一看就是往郝主任肺管子上怼的传话筒,讪讪地交代。
    “快九点了,您二位早些休息吧,睡觉比较安全, 当然如果卓先生有半夜从床上滚下来的风险,我们还可以提供束缚带。”
    军旅生涯养成的习惯,卓熠睡觉一贯比较老实,这个是真不用。
    所以邵棠婉拒了小护士的提议, 送她出病房门时刚巧在门口迎来了说好九点前会来送电脑的程蓦。
    “哥,你又不想参会了可以直说, 这又是何苦……”
    从邵棠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程蓦把这台卓熠大概率用不上了的笔记本放在茶几上,走到卓熠的病床边,神色复杂地俯视着这位正趴在床上进行冰敷的卓越董事长。
    “要不我和人力部部长商量一下,给你起份医保吧,这样你好歹能为了不浪费国家的医疗资源收敛点,全叫你自费的话你有点太肆无忌惮了。”
    卓熠:“……”
    也不知是不是低血糖的劲儿还没过去,他这会儿脑袋仍然晕,晕得他根本提不起精神反驳程蓦的话。
    “电脑放这里,你没别的事可以走了。”短暂沉默后,他咬牙道,“关于我到底参会的通知你先别下,明早我看看具体情况再和你说。”
    其实明天的会真不关键,他堂堂董事长,出于身体原因反悔一下也没什么。
    但他之前和邵棠说了“很关键”、“推不开”,哪怕邵棠未准会花心思理顺其间的弯弯绕绕,他也不想担一点叫邵棠发现他在说谎的风险。
    程蓦点了下头。
    大家都是男人,他又跟了卓熠这么多年,大概琢磨得清自家好老板好哥哥又是哪根筋没搭对。
    “成,那我走了,哥你休息吧。”
    话虽这么说,手却已经在今晚刚拉的群里发了消息。
    邵棠刚才已经明说了卓熠三五天之内都下不来床,程蓦心知肚明卓熠不是那种会在下属面前儿戏的人,总不会趴在床上拿这副模样参会。
    就是不知道他哥非得跟他嫂子撒这个谎,还拉着他一块配合是图什么。
    “媳妇儿说得对,我哥有些事干得真像是有点啥大病啊……”
    同着卓熠演完这出戏,走出病房带好门的程蓦忍不住嘀咕着吐槽一句。
    不成想他话音刚落,人也没走出几步,身后的病房门便又传来了被人推开的响动。
    “程蓦。”是邵棠追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身边,显然是有些话想和他单独说。
    “嫂子,怎么了?”程蓦赶紧站住脚步。
    邵棠抿了抿唇,似乎是觉得自己想说的话有点难以启齿。
    “没事嫂子,我不是外人,有事儿你交代就行。”
    程蓦适才那点阴阳怪气只针对卓熠,因为他好哥哥最近两天确实太让人无语,对邵棠这个唯一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嫂子,他绝对一百个服从。
    邵棠“嗯”一声,她也不知道她的要求算不算过分,但她真舍不得卓熠继续那么拼了。
    那可是她老公,别说他们现在已经特别特别有钱了,即便双方只是普普通通赚工资还房贷车贷的上班族,她都觉得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优先级的事情。
    轻轻叹了口气,邵棠还是开了口:“你能先斩后奏,把他明天的会推了吗,我和你保证,肯定不让他怪你扣你奖金。”
    “啊……”程蓦愣了一下。
    他看邵棠一脸纠结还当她想说什么,现在听她说完突然有点想笑——就这?
    他因感到无奈而迟疑,邵棠见他没有立刻应允,却错解了他的意思。
    “会让你为难是不是,但我真不想阿熠往后在工作上太拼了。”
    说到这里,邵棠的目光不再躲闪,语气也愈发坚定起来。
    “不只明天的会,还有最近几天如果公司有什么事,只要不是特别特别紧急的,我都想请你帮忙拦一下。你信我的,我有办法说服他,不会让你担责任。”
    “……既然嫂子你执意要这样,那也不是不行。”如果不是怕卓熠露馅,程蓦这会儿几乎要憋不住笑了,“不过你可得千万好好劝我哥,因为原则上来说,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
    看邵棠因为听了他的话当真流露出几分凝重神色,程蓦倒也没有把戏做太足,点到为止就带着子虚乌有的“重任”离开了,直到走出邵棠的视线范围内,才在辛苦忍耐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多好的嫂子啊,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这哥没事闲的作什么呢……”进到电梯里的程蓦感慨一句,摇摇头按亮了一楼的按钮。
    而另一边,告别了程蓦的邵棠也没有直接回卓熠的病房。
    她想了想,先是发了条微信给丁老伯,确认了他和他老伴都还没来得及睡,才蔫头耷脑地今晚第二次敲响了人家的病房门。
    “不好意思哈丁伯伯,现在时间太晚了,我老公肯定不放心我再跑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东西。”
    邵棠在丁老伯老伴的病房门口接过了丁老伯递来的一袋花生糖——她刚才过来聊天时看到墙角有摆着这么一个礼盒,据说是丁老伯的学生来探病时送的。
    “但他晚饭没怎么吃,我也不能让他低着血糖睡觉,会脑供血不足的……”
    邵棠的医学专业知识确实过硬,随口就能完整背出低血糖睡觉的全部危害,可丁老伯听了却只觉得无语。
    关于刚才出了什么事,他和老伴早在邵棠那边又热闹起来时就从负责自己家病房的护士那里得知了。
    讲真,要不是邵棠这姑娘瞧着不像有歪心眼儿的,他简直要怀疑她直到她老公赚了大钱才琢磨回到其身边是动机不纯了。
    就离谱,得什么仇什么怨才能这么个陪护法儿?
    她买一大堆吃的出去找别人聊天,然后丢下她老公一个晚饭都没吃几口的骨折伤患一个人洗澡,现在害得人又跌伤了腰才想起低着血糖睡觉不行。
    丁老伯给她装糖的时候就琢磨和她好好说道一下,作为一个犯了错的人,要忏悔要弥补不能只动嘴皮子,必须身体力行把心大的属性收一收,对方的事都得多上点心。
    不过他随后又想到,自己病房的姜护士还说了,邵棠夫妻那些事儿其实也算一个巴掌拍不响。
    ……昨天就因为邵棠回家取东西的时间久了点而又没叫她老公打通电话,她老公居然生生拿牙咬下点滴针头从医院里跑了。
    “不知道您二位听说过没有,经常遭父母忽视的小孩儿身上比较常见一种情况,就是当他们发现一旦生病受伤便能从父母那里博取关注之后,总会故意想方设法加重病情或者伤势。”
    姜护士大抵也是第一次在成年人身上瞧见同款毛病,同老两口完全是当笑话说的。
    “嗐,我随口开个玩笑,你们可千万别当真的听。那位可是身价上百亿的大总裁呢,和他太太也挺恩爱的,哪至于幼稚缺爱到和太太玩这一套啊?”
    姜护士并不知道邵棠和卓熠严格来说只能算作是前任夫妻的内情,所以一番就事论事的类比过后,又当仁不让地将自己的脑洞大开归为想太多。
    可丁老伯和老伴对视一眼,却不约而同地在心中认可了姜护士的说法。
    根据邵棠的讲述,她前夫可谓是爱得极深又极卑微。
    那别管是不是顶级富豪又坐拥多少身家,为博前妻关爱无所不用其极都不奇怪。
    “行了邵丫头,知道你这方面专业,但你老公真不需要你特别专业,你注意力多往他身上放放比什么都强。”
    眼看邵棠还打算再出于礼貌多和他客套两句,丁老伯赶紧叫停,糖袋往她手里一塞便推着她转了个身。
    “陪护就一心一意陪护,别动不动就往外跑。在一块的时候也找话题多聊聊天,好歹他住院这段时间,你们年轻人总爱低个头玩手机的习惯稍微收敛点。”
    “啊,好……”
    邵棠一开始听丁老伯这样说时还觉得老人家一本正经地劝这个未免有点操心过头。
    毕竟她失去了科技高速发展的六年记忆,和现今大多数年轻人比,手机瘾绝对属于最轻的一挂,她根本不可能只顾着玩手机却疏忽照顾卓熠。
    直到她人回到了卓熠的病房,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看趴在床上的卓熠而是去抄床边柜上扣着的手机……
    她才迟钝地意识到丁老伯的说教或许并非杞人忧天。
    至少在今天,她的注意力大多被发了树洞贴的手机占据。
    除了吃药吃饭之类的必要交流,她好像都没主动和卓熠说几句话。
    “阿熠。”
    想到这里,邵棠心中顿时升起几分愧疚,轻手轻脚地靠向卓熠的病床。
    “冰敷了一会儿,有稍微好一些吗?”
    她说着便抬手去拿他腰上已经有些温掉的冰袋,嫩葱一样的指尖蜻蜓点水般刮蹭过男人裸[和谐]露在外的腰背皮肤,在那里电起一片一触即发的战栗。
    卓熠本来有些犯晕的大脑刹那清明,回头就看见她浸染着温柔笑意的眼眸近在咫尺,正清亮而专注地凝着他。
    “嗯。”他心念一动,沉沉地应了一声。
    一整天的烦闷顷刻间烟消云散,他到底同她置不起气来。
    “那不冰敷了,我扶你平躺吧?”腰旁的病床床垫凹陷了一块,他听见人已经坐到了他身边的邵棠这样问。
    卓熠又“嗯”了声,长而浓密的眼睫在眼角的泪痣上不安分地轻扫两下,任凭邵棠动作轻柔地勾住了他的脖颈,让他借着她手臂的力道翻了个身。
    她的长发自耳廓一侧垂下,正巧拂过他鼻端,格外诱人的椰奶香气,是她打大学时便惯用的洗发水味道。
    卓熠鬼迷心窍地扯住了那只即将从他身上抽离的手,患得患失了一天,再怎么克制忍耐,他还是想多少行使一下这仅剩不到五个月的特权,问她多索取一些。
    “棠棠,我仍有点晕……”
    当然他也不敢做太过分的事,趁着她如今的注意力尚在他身上,央她多陪他一会儿罢了。
    即便仅仅如此,他也确实没在头晕上说谎,但由于说出这句话的动机不纯,他依然心中惴惴,视线更是虚得根本不敢与她相接。
    不料他的眼神才刚飘向别处,一块花生糖就猝不及防地被递到了唇边。
    “这是……”
    花生酥糖气息香甜,连带着她擎着糖果的手指也沾染了甜蜜的味道,根本扛不住这般诱惑的卓熠想都不想地张口含住,舌尖则贪恋地在她指尖流连片刻,极隐秘不舍地拭去其上残留的碎屑。
    邵棠今晚本就对他动过不太合时宜的旖旎心思,同样被他这不知故意与否的挑弄撩拨得心弦颤动,娇嫩的面颊上映显出半片潮红。
    “知道你没胃口,但又怕你低着血糖睡觉明早更晕,所以我刚刚出门送程蓦的时候顺便去丁伯伯那里要了些糖。”
    为了平复自己的杂念,邵棠也不敢看他了,自顾自地又去剥下一颗糖。
    “多吃两颗再去睡,好不好?”
    邵棠不清楚他反胃是假,为了叫他能稍微克服一下,劝哄他吃糖的声音又柔又耐心。
    卓熠赶紧把口中已经嚼碎的糖咽了,片刻不迟疑地点下了头。
    别说他此时口中的是糖,她也是为他好才要他吃,纵然她是想他死给他送来穿肠毒药,只要她肯这样哄着喂着,他一样会吃得不眨一下眼。
    一连吃了五颗糖,邵棠又扶他起身漱了口,然后才再次让他借力躺平,人也重新坐回他病床边,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眸,心无旁骛地笑着看他。
    “阿熠,是不是我但凡笑给你看,你就任何事都答应我?”
    适才她喂一颗他便吃一颗,仿佛她一直喂他能一直吃,邵棠在替他心酸之余也不由地打起了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