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人说着话,只见玉镜府君朝悬崖边那十口棺木拂了拂,一阵风炁朝棺木袭去,瞬间,棺椁上那七颗钉棺的木楔子飞出,棺盖掀起,化作糜粉朝悬崖扬去。
潘垚提着灯,往棺木方向凑去,有些好奇。
“化骨了吗?”
龙口衔珠,光彩耀耀,也将漆黑幽暗的棺椁照亮,驱散了阴寒森冷之炁,才凑近瞧了瞧,潘垚便瞪大了眼睛。
湿尸!
没有化骨,竟还是湿尸。
所谓的湿尸,就是棺椁再开时,里头本该腐烂化白骨的尸体保存得极好,还有人的形状,皮肤润泽,五官清晰。
龙口处的光亮照过十口棺椁,潘垚惊诧的发现,这十具的尸体无一不是湿尸。
而且——
更让人惊悚的是,这十具尸体或老年,或壮年,或青年,他们都生有一样的五官,就像同一具的尸体,只是死的时间不一样。
“疯子,真的是疯子。”潘垚喃喃。
这一刻,瞧着棺椁中躺着的尸体,上头发饰衣裳不同,能见时代变迁,五官身量却无差,只年轻和年老的不同,潘垚这才深切的感受到,到底什么是善魂投胎。
她的目光落在一具最为年轻的湿尸上,虽然面容灰白,眼睛紧闭,呈现的是死亡阴森的样子,可是他——
这眉,这眼,这唇……
分明和记忆中徐莳树的样子相似。
像长大后成青年的徐莳树模样。
铁证在此,有度真君便是白鹭湾去了香江的地主。
徐莳树…他是善魂。
“这样的长生,究竟有何意义。”玉镜府君叹了一声。
师兄入了妄道,早已狰狞成一个怪物,只怕,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话落,玉镜府君朝悬崖边的这十具棺椁丢了一粒火。
潘垚看去,只见“砰的”一声,火光冲天,肃肃冬风中,火舌四处飞扬乱串,有黑烟腾空。
烟的形状很怪,幻化出各种模样,似人影在里头呐喊哀嚎。
细听,里头确实有鬼叫之声。
“府君?”潘垚提着龙形灯,在玉镜府君的示意下,离这大火和烟雾有一段的距离,也因为远,她将火光之上的烟形瞧得清楚。
玉镜府君的目光同样落在那一处。
“这是遗留在尸身中的一分魄。”
潘垚恍然。
《吕氏春秋》中记载,死而弃之沟壑,人之情不认为,故有葬死之义。葬者,藏也。人有三魂七魄,死后葬于地下,随着尸身化骨化土,从此前尘往事尽了,亡者重入六道轮回。
而湿尸,这是魂散而魄滞。
魂乃阳性神灵,附于人之气,主宰人的精神思维活动;魄乃阴性神灵,附于人之形,主宰人的形体活动。1
魄滞,就算这十具尸体已经死了很久了,如今破出了斗量金的风水法阵,要是放任尸身不管,极容易诈尸。
潘垚提着灯瞅了瞅火光中的尸体。
有几具还是穿清朝的褂子呢。只见有两世当了官,穿的气派,还是清朝的官服,带着三角锥的官帽,脖子上挂珠链……
浑脱脱就是电视里演的僵尸模样嘛!
还是长得很像的僵尸,这不成僵尸家族了?
潘垚默默往玉镜府君身边靠了靠,偷偷拽了拽他垂坠的袖袍。
她别的都不怕,倒是有几分怕这玩意儿。
主要电视上演得太吓人了。
瞧着这衣服就心里打怵,瘆得慌。
玉镜府君侧头看了一眼,任由潘垚拽着。
……
化去了尸骨,风一吹,灰烬落入了山崖底下,潘垚瞧了瞧,焚尸的那一块地方没了草木,露出下头的岩石泥土,因为湿尸阴炁,这土壤焦黑,岩石也染了一层不吉的黑。
两人化了道灵炁,潘垚又寻了些草籽,撒在了这一块地里,见它们埋于泥土中,只等春暖之际便能破土而出,这才放下心来。
抬头,对上玉镜府君的视线。
潘垚引了流水净手,一边还笑着闲聊。
“不会太早哦,这个时候是种下种子最适合的时候了。”
“我听村子里种地的大叔说了,草木的春天,和咱们的春天不一样,它们的春天来得要早一些,所以,寒冷时候,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它已经悄悄在努力,春一来,也是它们最早冒头告诉我们。”
玉镜府君:“盘盘知道得真多。”
“嘿嘿,我喜欢和大家聊天,叔叔婶婶,阿婆阿爷……都能告诉我很多事呢。”
不知不觉,天边出现一道鱼肚白。
山间的清晨空气沁凉,两人贪恋这山间幽静,一路说着话,一路往山下走。
远处有太阳冒头,晨光一路从东往西铺设而来,驱散夜的昏黑,拂过树梢,卷过崖边山石,染红山间氤氲的云炁。
潘垚伸手,正好抓了抓这晨昏线,只一刹那,它奔奔波波又往前继续铺设去,不为任何人停留。
“对了,咱们去香江吗?”
“去香江作甚?”
“找有度真君呀。”顿了顿,潘垚踢了个小石子,石头咕噜噜往前,砸进了枯黄和青绿相杂的草丛,抖下上头凝结的滴滴露水。
“我还想去瞧瞧徐莳树……”说起徐莳树,因是认识的人,潘垚的声音都轻了一个度。
玉镜府君停住了脚步,回头看那道继续往前的晨昏线。
只见明和寐在交叠,阴和阳在更换,阳光唤醒了山林,远处有鸟儿清脆的啼叫。
“啾啾啾,啾啾啾。”树枝微摇,鸟儿跳动。
“不,我们不找他,师兄,他会自己回来。”
……
第195章
六里镇, 芭蕉村。
一早起来,就见窗户外头落了一层冰霜,a市的冬日虽暖, 今日风吹来却冻,有湿寒的感觉, 放眼看去,院子里青绿色的小草都覆了一层冰晶, 毛绒又晶透。
“嘶,今儿真冷呀。”
一阵冷风吹来,潘垚都缩了缩脖子, 脚步快快的往厨房方向跑去。
进了灶房,只听灶膛里生了火, 火燃烧着木块,有哔啵哔啵的响声, 伴随着火苗,烟气腾空, 灶房里热乎乎的, 大锅上氤氲着汤水的热气。
“当然冷了,今儿是大寒呢。”
周爱红笑着应了一声, 拿着水瓢从锅里舀了一勺热乎乎的水, 凉水一掺和, 入手稍烫,于冬日却是舒服的温度。
她将掺好热水的脸盆往三角木架上一搁, 不忘回头招呼潘垚,道。
“毛巾拿了,快去擦脸洗簌,今儿呀, 不单单是大寒,正好也是腊月初八,妈妈做了腊八粥,洗簌好了吃一碗,喜庆又热乎。”
“哇,是腊八粥啊,难怪,我刚才在堂屋时候就闻到了香气,甜甜的。”
“妈,我要多吃一点,你帮我用鸡公碗装!”
夏日时候买的鸡公碗是个大海碗,碗上印着一只昂首的大公鸡,尾羽艳丽,神气得紧,颇得潘垚喜欢。随着港台电视剧的热播,鸡公碗的销路更好了。
没瞧见射雕英雄传中,英雄好汉用的都是用这一口碗么!
当不了飞檐走壁的武侠英雄,和侠士用一款碗,那也是顶顶时髦的。
“小馋鬼。”周爱红嗔了一句,“好好,给你装一个大海碗,吃不下了就剩着,别撑着了。”
潘垚:“不会不会,我能吃着呢。”
火苗舔邸着锅底,屋子里的温度比外头暖和多了,绿色的玻璃窗上都有了水炁,潘垚瞧着着雾蒙蒙的窗户,以指做笔,在窗户上画了碗腊八粥,汤碗上头添上三笔,表示热气腾腾。
视线瞥过,旁边挂着万年历。
是新的一本,已经被撕了几页,潘垚伸手将昨日份的那一张撕开,就见今日这一份的日历有图案。
只见青山高远,覆盖了一层白雪,银树雪花,漫天飘雪,【大寒】二字缀在一旁。
大寒,二十四节气里最后一个的节气。
透过被画了腊八粥的窗户,潘垚往外头看去。
这一日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不单单日历本中妆点出了冰天雪地,天地也布置出了一派天寒地冻的严峻,冷冷的,呼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凛凛如冰刀。
潘垚看得有些出神。
“想什么呢,”一只大海碗搁在了桌子前。
大公鸡神气,汤碗里的腊八粥热乎乎的,蒸腾出甜香的热气。
周爱红:“不是吵着说要吃大碗么?喏,知道你爱吃荸荠,妈妈多给你舀了几块。”
一海碗的腊八粥,里头搁了荸荠,红枣,莲子,薏米……多种食材熬出一锅七宝五味粥。
米粥香甜浓稠,寒冷的冬日吃上一碗,能从头暖和到脚,一整天都舒坦。
“没什么,就是发呆。”潘垚冲周爱红弯眼笑了笑,拿了汤匙吃了一口。
当即,她眼睛一眯,捧场道,“嗯,好吃!”
对于做饭做菜的人来说,收获一句好吃,大半日辛勤的忙碌都得到了抚平,周爱红心里熨帖极了,笑得眼角微微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