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金丝雀,总关在笼子里算怎么回事……”庆帝微微弯腰,替长公主揩干脸上的泪痕,“我们终究也是一家人,朕不会太过铁石心肠的……那是一块肥沃的土地,虽然不大,但贵在自由二字,不管你将来是想在那边称王也好,还是称帝也罢,朕都会由着你,假装没有看见的。”
长公主原本还想再乞求几句,但看见庆帝眼中那抹寒意,身子轻轻一颤,咬了咬嘴唇,而后趴伏在地,柔声道,“谨遵圣命!”
庆帝又一次转过身子,背对着长公主,挥了挥手,不再言语。
长公主很识趣地起身行礼,默默地退出金銮殿,脸上那股幽怨的神情立刻消失不见,望着那些正在清洗金銮殿前地面血水的宫女太监,长叹一句,“地上脏了能洗,这要是心脏了可就难办了……”缓步走到自己的座辇前,在踏进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金銮殿,低声道,“皇兄,我还会回来的……下一次,我要你亲自派人用轿子抬我进宫!”
恰巧也在此时,皇帝拾阶而上,站在了金銮殿最高处,站在了那把龙椅前,轻轻抚摸几下龙椅把手,慢慢坐了上去,双眼平视前方,望着长公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妹,朕知道你不甘心,但你若继续留在京都,朕会很不安心……”低头看了看身上明黄色的龙袍,轻嗅着大殿内淡淡的血腥味,自言自语道,“朕终于还是坐上了这把椅子,朕终于还是成为了你……”
身穿红色官服的宋尚天忽然跨进了大殿内,躬身对着庆帝遥遥一拜,脸上挂着冷酷的笑容,“恭贺圣上平定叛乱,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帝微微抬了抬手,“平身吧!这一切全赖宋爱卿筹谋得当,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说来,朕无有不准!”
“臣不敢邀功!”宋尚天依旧躬着身子,诚惶诚恐道,“很多事情办得非常糟糕,特别是郡主……”
“欸!一码归一码,”庆帝摆摆手,打断宋尚天的话,淡淡道,“朕给过她机会,就像在大鸣湖,朕也给过那个人机会一样,只不过他们都不懂得珍惜,非要一意孤行,终究是自己害了自己……其实,她只要表面迎合一下,学得乖巧听话一些,朕又怎么会真的让她嫁给那个马夫的儿子呢,朕又不是那个人,讲究什么有恩必报……可惜,她并不懂得这些道理,而且还妄想坐到这上面来,简直狂悖!”
宋尚天小心翼翼地问道,“申小甲未死,那个人也下落不明,接下来臣应该怎么做?”
庆帝拿起先前刻意吩咐太监们清洗大殿时留下的刑部尚书官帽,懒懒地扔向宋尚天,不轻不重道,“你先去刑部履任,那个人的事情暂且放一放,今日之后,不会有人再质疑朕的身份,至于申小甲嘛……给你一点提示,申小甲要找的两个人都还在京都之内,而且其实不止一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之内,只不过没人注意到而已。”
宋尚天双眼微微一亮,像是明白了庆帝话里的含义,阴笑道,“好一个灯下黑啊!臣斗胆请圣上准予臣搜查清风馆……若能有锦衣卫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锦衣卫千户江海此刻正在宣武门候着,你过去给他一个惊喜吧!”庆帝闭着双眼,捏揉几下眉心,满脸疲惫道,“朕今日有些累了,很多东西都需要消化消化,你自己看着去办就行……”
宋尚天叩头应诺一声,仔细地捡起刑部尚书的官帽,躬着身子,慢慢退了出去,在彻底离开庆帝视线之后,这才重新挺直腰板,面色一沉,捏着刑部尚书官帽的右手微微颤抖,沉默地在宫城角落里站立了许久,而后缓步走到宣武门前,斜眼看向惴惴不安守在门洞边的江海,寒声道,“传圣上口谕……”
江海闻言立时跪了下去,低垂着脑袋,恭谨地听着宋尚天宣读。
宋尚天轻咳一声,继续道,“锦衣卫千户江海,办事得力,诛杀绿丝客芝祝有功,擢升指挥同知……另命其协助刑部捉拿逆贼申小甲及同党,望尽心竭力,再建奇功!”
江海听完宣读,心中震骇得无以复加,不是因为自己被擢升为指挥同知,而是皇帝竟将斩杀老蜘蛛的事情扣在他的头上,他身为锦衣卫千户,这些年也和不少江湖人士打过交道,知道这件事会在江湖上掀起多大的风浪。
最重要的是,自此之后,他就不得不与申小甲等人划清界限,生死血仇不两立,即便申小甲和小芝知道个中内情,也必须要与他保持距离,否则就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其他人造谣他还能想办法澄清,可从皇帝嘴里说出来的话,那便是不可推翻的事实,谁敢有别的看法!
还有一点,宋尚天带来的不是圣旨诏书,而是一条口谕,这才是让他最难受的……没有白纸黑字,皇帝随时想要翻脸不认都可以,自己被弄得众叛亲离,最后还落不到实际的好处,实在亏得慌!
宋尚天似乎看穿了江海的想法,冷笑道,“江千户……噢,不对,应该是江同知,圣上之所以没有让我带着诏书来,是因为实在今日变故太多,云玺被摔坏了一个边角,大殿里的圣旨诏书也沾满了鲜血,不便书写盖印……但你放宽心,只要你认真办事,这诏书很快就能补上。”
江海嘴巴发苦道,“可是没有诏书,我也使唤不动锦衣卫里的其他人啊……一个小小的千户,撑不了什么大场面。再加上,今日很多人都知道我是长公主的人,但却不知道我是陛下派去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