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要说《造神年代》和很多传统科幻有什么不同,我认为是对文学技法的追求和对故事娱乐性的重视。前一点我从其他领域的通俗小说和纯文学中学习,典型表现是在“高概念”科幻创作中选择了极端现实主义的手法和风格。后一点恰恰是网络小说教给我的:玩梗、挖坑埋线、一本正经开玩笑。这两点并不互斥,而是相辅相成。网络小说的玩梗和纯文学的用典,在我看来其实是一回事。
这部首发在网上、向网络小说学习精髓的传统科幻,对这两个流派都不构成竞争或者“打击”关系。我认为流派的藩篱有点无聊,为什么不能互相学习呢?科幻最好是继承各位爸爸的好东西,由此变得极为富有,可以在创作中尽情挥霍。
科幻写作之路
前辈有言:科幻小说是“科”“幻”“文”三个层面的有机结合,缺一不可。我百分之百赞成,并且在漫长的科幻阅读和写作生涯中尽力弥补自己的短板。
我毕业于清华大学电子工程系图像专业。在我读大学那个年代,这个小专业的实质就是压榨数据存储空间和通信带宽+算法+编程实践,it得不能更it。在学校科研和国外工作的实际应用中,我又多次参与it和生物学的跨界项目,例如本科阶段的“人类染色体图像识别”。这些出身领域,在后来的作品主题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我的科普译作《复杂生命的起源》是演化生物学著作;绝大部分科幻作品是信息科技主题或生物学主题,或者混合双打。《造神年代》就是典型:主题的阳面是ai,阴面是演化生物学,且在幻想的云端合二为一。
这些理工科底子和思维方式,在“科”的层面上也许打下了扎实根基,但在“幻”的层面上影响比较暧昧。一方面,由于学得比较深,构架和套路很多,想象力的自由往往会受到限制。一个狂野的点子如果不把科技逻辑理顺,就觉得没有价值、没有把握。也许我因此错过了很多灵感。另一方面,一旦把幻想研究清楚,底层的科技血脉就会很充沛,细节和能量满满,可能爆发出自动运行的生命力,在写作过程中飞到超越作者预想的新高度。
在“文”的方面,理工科思维当然要付出代价:要么你就永远get不到什么是文艺,这需要少年和学院时代的跨界阅读和品味培养。即使get到了,也需要漫长的思维方式兼容和重新学习文学创作。这就是为什么我起步很晚,作品之间还有十年空白。
说到少年时代培养品味,我确实从很小开始就是科幻读者,十几岁时迷到无书不读的程度,幸好那时候科幻资源并不多。然而真正激励我走上科幻创作这条艰险之路的,是刘慈欣的《乡村教师》。我读到它时正当年轻气盛,这个短篇重新点燃了少年时代对科幻最纯真的感悟:奇迹与激情。
不论阅读欣赏,只论创作,对我影响很大的科幻作家有三个。
阿瑟o克拉克。他的信息密度和科学内核的较真程度,让我相信扎实的科学根基和细节呈现才能繁衍出创世级别的想象力。
丹o西蒙斯。他的孤篇《海伯利安》(恕我不评价两本续集),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科幻小说的本质永远是文艺。
弗诺o文奇为我彻底打开了信息技术科幻的大门。《真名实姓》和《深渊上的火》,让我同时看到了人类与智能纠结共生的起跑线、地平线和黑洞边界。目前我的两部长篇中,“天人”智能和技术奇点的核心概念都继承自文奇。
如果说我写科幻有什么师承,那就是以上三位的合体了。
创作计划
从出版意义来说,我的下一部长篇科幻小说是早已完成的《星路:天人觉醒》。这篇是太空歌剧,比《造神年代》更传统、更复古。这篇是我科幻创作新生的起点,一部极端强调宏伟体系和世界构造的大长篇。动笔时我还缺乏文笔锤炼,黄金时代科幻阅读和长期网文阅读留下的影响还没有去芜存菁、没有打磨成形。现在看来,风格和结构有点芜杂,意趣也比较随性。然而正是在这部书写到一半时,我真正建立了创作自信,也完成了从“作者文学”向“读者文学”的蜕变。
《星路:天人觉醒》是一个庞大创作计划的搭台之作(工程师思维仍然在作妖)。它的故事虽然告一段落,并没有到达终点,还指向第二部 、第三部。后来的《造神年代》与《星路》共享世界观和科技理念体系,但并不是续作,故事和人物完全没有瓜葛。《造神年代》写作在后,但时序在最前,可以看成是《星路》系列的起源之书和急先锋。
《星路:天人觉醒》之后,我会接着写系列的其他作品,包括短篇和长篇。有些是续作,有些类似《造神年代》的相对独立。这就是“工程师”作妖的根本原因:第一部 耗费这么多创作能量,构造出精细的世界体系,是为了以后的作品可以即插即用,省去重新进行世界构造的功夫,反过来不断深化、扩展。而且在这个体系中,创作主题、背景和风格的选择几乎是无限的。
我不排除有时会溜出这个体系,去写完全独立的新作品。也欢迎有兴趣的科幻作者进来,大家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