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临时摆起来的宴席,君臣各有心机;谢令月又何尝看不出这些文官们的心思,其实他也希望武将们先出宫;本来这些武将们心思单纯,如今正因为陆寒尘与他并肩征战,而对陆寒尘接受度颇高;若是一会儿听多了这些文官与言官的话,也开始怀疑否定陆寒尘呢,最好的法子当然是让他们喝畅快了,高高兴兴回府去。
唇枪舌剑的场合,哪里就需要武将们在场,添乱。
谢令月也不是没想过利用武将们对陆寒尘战功的认可,为陆寒尘说话,却又觉得实在没必要;不就是应付些文官与言官么,只要谢令月不在意,被气到的只能是他们。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武将们都露出醉意,陆续退下,自然有谢令宸安排禁军护送他们出宫;而最让谢令月意外的是,当先出言的竟是他当初从大宣寻来的沈季,就是一旁的韩松山也拉不住这人。
“禀陛下,臣以为荣嘉郡王当不得您的皇后!”沈季上来便是直言:“且不说荣嘉郡王之前在大宣的名声,单是他身有残缺这一点,便足够陛下被后世非议···臣请陛下三思!”
谢令月并未看身边坐着的爱人,他知晓陆寒尘如今的心境,已是不在意这些;然爱人虽不在意了,他却容不得自己的臣属拿这件事来攻击爱人,当即冷脸。
“若是照沈爱卿所言,身有残缺之人便不配与朕并记史册···那些在战场上因伤残缺之人,或是因为疾病落下残缺之人,是不是也不该再谈婚论嫁,不配奢望得到真心?”
第一次见到自己效忠的主子冷脸,虽然陛下说话的声音并无怒气,可沈季就是感觉到压顶的迫力,忙跪地磕头:“陛下知臣所言是何,荣嘉郡王的身有残缺与陛下所言皆不同···”
谢令月知道沈季曾经在大宣的经历,家人因为锦衣卫办案被牵连而枉死;这人并不是诋毁陆寒尘的残缺,他只是心中对锦衣卫有恨,而陆寒尘又曾是锦衣卫的头子。
“沈爱卿,朕以为你当明白朕之思想。”谢令月语气仍然平淡:“当初朕令人救你出来,已是将你查的一清二楚;你亦知晓,你家人算不得真正的枉死,株连之法乃是大宣太·祖皇帝定下,锦衣卫只是执行的刀柄,且还不是陆寒尘亲口下令杀了你家人。”
“爱卿如今是户部尚书,若是朕令你贪墨金银用以填补国库空虚,你···是贪···还是不贪?”
沈季哑口无言,竟一时愣住;一旁的韩松山忙将人拉回座位,这人真是,陛下还是给他留了余地,赶紧堵住这人的嘴才是。
又有一文官道:“便是陛下仁慈,不在意这些,□□嘉郡王曾是大宣的摄政九千岁,宦官弄权是真,我雍朝怎能册立这样的人为皇后,若是···”这人也祸乱雍朝的朝堂该如何。
谢令月摆手:“尔等只听到九千岁弄权,又可曾注意到···景昌帝数十年不上朝,前期时的内阁与勋贵之争致使大宣朝政懈怠几年,朝廷的政令几年后才能到地方···又可曾注意到,九千岁掌权之后,内阁与勋贵再无争端不说,便是诸皇子成年后,也不曾因夺嫡之争而引起乱政与党争。”
当初景昌帝之所以扶持一个九千岁,为的只是平衡压制朝堂上各派的争端,更为了手里有一把锋利的刀;可是陆寒尘却因为这份提携之恩,回报给景昌帝更多,不只做到了上面谢令月所言,更是遏止官员繁冗,严查贪墨舞弊之风,裁撤那些权贵因利益设置的多余机构与官员,加速了大宣的发展。
“诸卿也是苦读过圣贤书的,圣人之道竟是被你们丢到脑后,只相信用眼睛与耳朵看来与听来的,忘了用心参看这世道人情了么!”谢令月冷哼一声,那人面红耳赤请罪,陛下这是说他识人不清啊,连滚带爬回了座位垂头不语。
一上了年纪的侍郎跪地:“然···荣嘉郡王是男子,自古便无有册立男子为后的先例,此乃违背礼法纲常,还请陛下三思!”
谢令月浅笑:“哦?朕倒是想问爱卿一声,礼法可有哪一条言明君王不能册立男子为后?不如爱卿寻来叫朕开开眼?”
“这···这···”好了,又一位言官被气到说不出话来,连连擦汗,而后闭目不言;叫他去哪里寻来这种律条,本就是千年来流传的规矩啊···依旧被同僚拉回座位。
还有不死心的继续道:“可自古都遵循一条规矩,帝王最该为江山的千秋万代而绵延子嗣···”
这回是陆寒尘接话,语调清浅:“陛下早在登基之初便册立皇太弟,这位臣工究竟是打的何等心思,难不成你想挑拨陛下与皇太弟的兄友弟恭,甚而叫世人怀疑陛下对太上皇不孝么!”
众人轻嘶出声,看着陆寒尘的眸光闪烁,竟是没想到,这位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他这话可是直切要害,谁敢担上此等罪名,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天下谁人不知,陛下之所以离开大宣征战漠北,就是为了挽救谢家在大宣的颓势;还未彻底统一漠北时,陛下便将谢家长辈都接来雍都,派精锐保护;登基后更是册立皇太弟,陛下亲征时都是还政太上皇···真正是天下父慈子孝之典范。
敢非议陛下不孝,怕不是能被雍朝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陆寒尘只是不想躲在狼崽子身后,看着他为自己辩驳这些人;且他也看出来了,雍朝的这些朝臣确实与大宣的不一样;不是说人性不同,而是谢令月的功绩太高,这些朝臣对他是全心全意的臣服;也许还有谢令月年纪轻的关系,他之前一直是温和宽容的态度,这些朝臣便也更敢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