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和镇南王妃如今都住在公主府,长公主有老太妃陪着,看上去精神气好了不少。两位老太太坐在一起似有说不完的话,从往昔说到今朝,最后的话题落在儿孙身上。
萧翎一回来,她们便收到了消息。
小两口如胶似漆,她们乐见其成。不由得畅想起萧翎和谢姝以后生几个孩子,说着说着老太妃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以前做过的梦。
“……那两个白白胖胖的大曾孙哪,就这么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喜得我梦里都笑出了声。”
“若是双生子,那敢情好。”长公主欢喜起来,直说这个梦是好兆头。
而镇南王妃在听到双生子几个字后,眼神却瞬间变得黯淡。
突然她心有所感,下意识朝门外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外面的萧翎和谢姝。她定在萧翎身上的目光渐渐恍惚,却更像是透过萧翎在看另一个人。
不用猜,谢姝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必是想起了萧缨!
萧翎从她的心声中不仅知道她在透过自己想起了萧缨,甚至还在想若是萧缨还活着,也应该是自己这般模样。
母子俩的眼神突地撞上,又骤然分开。
气氛忽然一变,老太妃和长公主也有了察觉。
老太妃先是看了看萧翎,接着又看了看镇南王妃,心下一声叹息。这么多年了,儿媳妇和翎儿还是没有放下。
镇南王妃站了起来,说自己有些不适,先行告退。她从谢姝和萧翎身边经过时,身体有意识地避了避。
萧翎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
“我去看看母妃。”谢姝说。
【萧翎,萧缨也是你母妃的儿子,无论你有多优秀,无论你有多好,你母妃都不可能忘记他,你也不可能代替他。】
萧翎看着她,“好。”
她向老太妃和长公主说了一声,然后去看镇南王妃。
镇南王妃在公主府的住处也不远,没走多久就到了。
一进屋子,幽香阵阵。里面的布置与清溪轩极像,一看就是从王府搬了好些东西过来,包括那些玉器摆件。
林嬷嬷上前,行礼过后小声道:“王妃哭了。”
隔着屏风珠帘,谢姝看到镇南王妃侧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听到她过去的动静之后,对方连忙将拨浪鼓藏进被子中。
哪怕已擦干了眼泪,但镇南王妃的眼睛已湿,一看便知是哭过。
“你怎么来了?”这语气一听就有些不自在。
谢姝坐到她身边,“我担心母妃。”
一句话,听得她眼泪又冒了出来。
“母妃没事。”
她强忍着泪意,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谢姝问:“母妃是不是又想起兄长了?”
“缨儿若是还活着……”
应该和翎儿长得一般无二,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疼到难以承受。
“缨儿若是还活着,也该成家了。”她忽然抓谢姝的手,“你答应母妃,若你日后真的得了双生子,切记不要和母妃一样。顾了大的忘了小的,结果……”
“母妃,兄长出事,不是你的错。天灾人祸,非世人能预料,你实在不必太过自责。”
她听到这话,不仅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哽咽起来。
不是的。
如果缨儿不是为了摘荷花讨她开心,又怎么会出事!
……是为了我,为了摘荷花给我,所以才溺水而亡的!”
这么多年了,她终于说了出来。随着这个秘密说出来的同时,她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当她悲痛到无法自抑时,谢姝轻轻抱住了她。
“母妃,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有的孩子就是生来报恩的,兄长就是那样的孩子。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他来这人间的目的就是为了报答您的恩情。他为您摘花,不正是应了这些吗?”
……是……是很难受。娇娇,我不是一个好母妃,无论是对缨儿,还是对翎儿,我……配。我知道翎儿还怨着我。他怨我当年只顾着缨儿,而忽视了他。有时候我……是能重来一次,我要如何做才能顾及到他们俩呢?厚此便注定会薄彼,一心如何能二用,……是依然做不到……”
“人非尺,更非秤,如何能做到平衡两端。”
谢姝想,应该没有人能做到吧。
如果她以后也有两个孩子,她会怎么做呢?
她的目光穿过珠帘屏风,以及门窗,看到了外面的萧翎。
萧翎站在树下,看上去那么的孤单寂寥。似是被遗忘在密林的宝剑,又似被抛弃在荒野的明珠。
这时一个下人过来,不知和他说了什么,然后他匆匆离开。
他这一走,一夜未归。
谢姝对于他连夜查案的事已经习惯,收到他传回来的口信之后也没怎么在意。
老太妃念叨了几句,大意是心疼自己的孙子。
而镇南王妃经过昨日那一哭之后,多年的心结似地散去了许多,早起时除了眼睛略肿之外,精神气还算不错,收拾一番后去了齐国公府,因为齐国公夫人病了。
一直到近午时,萧翎还没有回府。
谢姝想了想,命人备好饭菜,并亲自去清风院送饭。
她到的时候,萧翎和章也等人刚从地牢出来,两人皆是一夜未眠,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而她,不仅貌美如花,且气色红润。
章也心下惊艳,暗道这小殿下气色如此之好,怎地萧长情日日眼下乌青,莫非是小殿下有过人之处,会采阳补阴?
忽地,他感觉后背一寒,瞬间离萧翎老远。一边跑一边回头说自己还有急事,得赶紧回家一趟。
“他有什么急事?”谢姝纳闷了,她准备了多的饭菜,还想着章也会一起用饭呢。
萧翎压着声,“你可知他刚才在心里说你什么?”
“什么?”
“他说你有过人之处,会采阳补阴。”
“……”
第92章
……
清风院是刑审之地, 处处充斥的气息并不好。
严密、压抑,血腥与腐气。即便是官员们办理公务之地,也是肃穆森冷到没有人气, 毫无一丝人情味。
谢姝带来的饭菜十分丰盛,各式菜肴摆满曲柳木的桌子。她此次前来一是为送饭, 二是顺便与萧翎一起用膳。
两人对面而坐, 哪怕食不言亦有别样的滋味在心头。好比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比是三餐四季人不变。
饭后,谢姝提了一嘴家里的事。
萧翎听到自己的母妃一早去了齐国公府后, 好看的眉蹙起。狭长的眼睛微微垂下,显得那眼线尤长, 如一弯冷刀。
那冷刀生着寒, 仿佛在蓄势待发。
他气场一变, 谢姝立马感知。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他点头, 刚要回答, 外面有差役传话, 说是外面有人找。
来人是齐国公府的一个管事, 那管事没料到谢姝也在, 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说镇南王妃在国公府摔了一跤。
夫妻俩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神色。
萧翎肯定是要去的, 毕竟孝道为大。
而谢姝,自然也会跟着。
未怕这管事先去通风报信, 萧翎使计将人绊住。
半个时辰后, 他们到了齐国公府。
庄严雄伟的门庭上, 齐国公府四个大字已历经百年风雨。萧翎先下马车,一早等候在门口的一个婆子上前行礼, 说镇南王妃在朝花厅等他。
他掀开马车的帘子,这才将谢姝扶了下来。
那婆子一看谢姝,明显大吃一惊。多乐摩拳擦掌带着几个人过去,当下就将婆子控制住,一是防着她前去通风报信,二是防着她给同伴递消息。
谢姝睨了她一眼,不意外从她眼中看到惊慌之色。尤其是当谢姝对她微微一笑时,她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见到本宫就这么欢喜吗?”
她拼命摇头,一脸惊恐。
这般模样自然不是欢喜,而是惊吓。
谢姝笑意越深,抬眸望去。
这偌大的齐国公府啊,看来也不是什么清静之地。
一进大门,她觉得略有几分熟悉感。只因大胤的四大国公府,都是建朝之初所建,规模和布局大同小异,是以粗粗一看和鲁国公府极为相似。
高墙翠瓦树木苍郁,一景一物都透着深厚的底蕴。哪怕是地位大不如从前,依然是世人仰望的存在。
那婆子说的朝花厅是府中的雅居,也是府中女眷用来招呼客人最好的地方。远看小桥流水,青松奇石,便是这萧条的季节,亦有几分花树成荫之感。
屋外,仅有一个丫头守着。
而那丫头瞧着眼生,并不是镇南王妃身边侍候的人。与之前的管事和婆子一样,这丫头在看到与萧翎一同前来的谢姝时,也是一脸震惊。
透过雕花的门窗,屋子里的情景清楚地映入谢姝的眼帘。小花台、博古架、半人高的珊瑚树,无一不彰显着主人家的尊贵与雅致。
右侧为十二扇的大屏风,屏风内是香帐软榻,以供客人小憩之用。轻纱如水的软榻之中,此时已有人卧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