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谢姝一遍遍地问自己,始终不敢去面对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因为他的心机,自己本该生气的,本该愤怒的。然而也是因为他的心机,却第一次让人觉得沉重。
“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不知道。”
“萧翎,我们真的不合适。……没有办法接受一个在他面前毫无隐私可言的人,我始终认为人与人之间,无论至亲也好夫妻也好,人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秘密。”
“如果我不能通晓人心,是不是就可以了?”
谢姝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也不行,至少现在已经晚了。”
他眼底的希冀黯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
半晌,他低声问:“是不是无论如何,你都不愿意?”
……该吧。”谢姝更不敢看他,“萧翎,你别这样。你出身显赫,长相又是这么的出色,还有过人的能力。只要你愿意,大胤多少好姑娘愿意与你喜结连理……”
“不是你。”
“我有什么好的?”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个活了两世的异世魂,原本就是一个普通至极的人。若不是这一世投胎投得好,还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我琴棋书画一样不通,比起别的姑娘来,我几乎是一无是处。胸大无脑,还没有三从四德之……跟你说正经的,你眼睛往哪里看!】
萧翎也不想这样,但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不应该落的地方。
正在这里,外面响起嘈杂声。
有人气急败坏地扯着嗓子怒吼,“人呢,躲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们,老子就要他,今天要是找不到人,老子就烧了你们这玉竹苑!”
是温三!
此时的温三一脸酒醉之相,面色潮红衣衫不整,一看就知之前正在做什么。他拎着那儒生的衣襟,拼命地吼着。
那儒生不停地赔罪道歉,带着哭腔建议他再找一个人。
“不行,老子就要他!今天你们要是不把人交给老子,谁也别想活!”
透过大开的窗,谢姝和萧翎都能清楚看到他们。
温三松开那儒生,酒眼迷离地往这边走来。
谢姝可不想见到温三,更不想让他知道他们在这里。如果出去,一定会与他碰到。如果不出去,等他进来之后还是免不了面对。
情急之下拉了萧翎一把,“还愣着干嘛,躲啊!”
这种地方为了方便客人,所有的屋子都有床。隔着屏风与纱帘,是一张极大的雕花大床,罩着水红色的纱帐,分外的引人遐想。
想也未想,谢姝就往床后藏。
一回生二回熟,想当初也是她和萧翎。只不过那次萧翎躺在床上,而这次和她一起挤在床后面。
床后面的空间原本不算小,但因着同时挤进两个人,显得有些逼仄,连空气都似乎短缺了一些,让人呼吸不畅。
几乎是他们刚躲好时,温三就进来了。
“你不是说这里有客人吗?你敢骗老子!老子就在这里等,你们快去把人找来!”他似乎地看到了桌上的茶水点心,不满地怒斥那儒生,“你个老货,还不快把这里收拾了,给老子上新茶!”
那儒生心里又是纳闷,又是忐忑。左看右看没看到萧翎和谢姝,之前也没见人出去,暗想着难道……
他命人重新送了茶水点心后,寻了个机会绕到后面。一看客人休息的地方也没有人,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找到了!”
听到声音,温三来了劲。
“快,快把人给老子带过来。老子还就不信了,一个小雏儿还能飞了不成!”
人很快被带进来,押着到了温三面前。
谢姝的视线穿过所有的障碍物,一眼看到那个人。
【是刚才给我倒茶的那个人。】
她看着萧翎,萧翎也在看她,然后摇了摇头。
这是不让她多管闲事的意思。
温三带着醉意的张狂声一起,她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哈,你跑啊,你躲啊,给你脸不要脸!原本老子看你年纪小,细皮嫩肉的,还想着好好疼一疼你,没想到你竟然敢跑,那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主人,主人,主人饶命……不敢了,奴再也不敢了。”
“过来!”
“主人,主人,您饶了奴吧。……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求您放过奴吧。”
“老子就是让你当牛做马……哈,还不快过来!”
谢姝再也听不下去了。
【萧翎……】
不等她说什么,男人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好,我帮你。”
简短的话,却像定心丸。
那小倌突然哭喊起来,原来是已被温三一把提起,拖着往床这边来。
温三狞笑着,将人往床上一甩。正当他低头脱衣服时,后脖子处受了一击,然后身体像是定住了一样,接着“扑通”倒在地上。
听到动静,那儒生匆匆过来。
“主人,主人,你们还在……”
萧翎睨他,“我们不在,难道还能飞了不成!”
“主人,主人,您息怒。”那儒生不停地道着歉。
那小倌一副吓傻了的样子,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当他看到谢姝时,忽然从床上爬下来,跪在谢姝面前。
“求主人救救奴……奴这辈子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主人的恩情。”
那儒生大怒,“……看看你做的好事!一下子连累了几个主人,你是想害死大家。你爹把你卖到玉竹苑,可是得了足足五十两银子,你装什么贞烈!”
谢姝突然就想起了叶兰,叶兰就是被亲生父亲卖掉的。
她将小倌扶起,“如果你出了这地方,你能自己谋生吗?”
小倌一听,拼命点头,“能,能,我能养活我自己!我会写字,我还会绣花,我能养活我自……呜……”
【萧翎,我想替他赎身。】
萧翎闻言,对那儒生道:“他的赎身银子多少?”
那儒生一脸为难,“主人,……得罪了温三老爷,如果温三老爷醒来后找不到人,我们都会遭殃的。”
“一个温三,你们东家何惧!”
“主人……”
“开个价,多少银子?”
那儒生惊疑着,好一会儿才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
买进来五十两,赎出去要五百两,一来一回翻了十倍。
小倌以为钱太多,谢姝肯定会反悔,又跪下去,“咚咚”磕起头来。“求您,求……
“人我们就带走了。”萧翎对那儒生道:“也不让你为难,事后这温三问起来,让他来找我。你告诉他,我叫萧翎。”
萧翎二字一出,那儒生眼睛都瞪大了。
“这……居然……好,那好,奴有眼不识泰山,这人您带……要银子,不要银子,就当是奴孝敬您的。”
敢情是以为萧翎看上这小倌了。
萧翎也不解释,“银子还是要给的,规矩不能坏了。”
说着,把银票塞在那儒生手里。
那儒生却没有推辞,赶紧催促小倌,“你是个有福气的,这是遇到贵人了,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们。”
小倌回过神来,忙朝着萧翎磕头。
萧翎坦然受之,看向谢姝。
谢姝对小倌道:“起来吧。”
小倌千恩万谢,跟他们一起离开。
一出玉竹苑,谢姝想起一事,问萧翎。“我记得律法不是有规定,官员不能狎妓吗?你这么明目张胆,难道不怕被人看见吗?万一那温三看到了我们,怎么办?”
萧翎看着她,眼神幽幽,“你担心我?”
“你说的不是废话吗?我们是朋友啊,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你。你还要帮我查温家的事呢,我当然不希望你出事。”
“你以为这种地方是怎么来的?”
她瞬间恍然。
果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小倌不是妓,难怪。
那小倌眼巴巴地看着谢姝,似乎很是畏惧萧翎。
萧翎一招手,过来一个侍卫。
那侍卫得了命令,准备送小倌出京。
小倌流着泪,求谢姝,“主人,我愿留在您身边……”
你的赎身银子是我出的。”萧翎打断他的话,声音极冷。“我不需要你报答,也会给你一些银子。你若不想走,你可以回去。”
一听不走就要回去,小倌哪里还敢再迟疑。
等人走远了,谢姝突然叹了一口气。
那个小倌怕是看到她时,第一时间就想好了算计。她谈不上生气,若是换成是她,她也会不择手段逃出来。
“萧翎,我是不是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