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是臣唐突了,今日之事是臣思虑不周全,改日臣一定备份厚礼,还望小殿下莫要与臣一般见识。”
谢姝:“……”
装!
【你个大尾巴狼!你就装吧!】
老太妃说他不开窍,她却觉得他是开窍开大发了,都快成孔雀开屏了。
她将东西又交给向嬷嬷,让向嬷嬷帮自己收好。
因着这一出,老太妃自然而然想到了当年自己和长公主的口头约定。原本就是她看中的孙媳妇,如今又成了长公主的亲孙女,她越想越觉得这就是天作之合,只是眼下并不是提及此事的好时机。
时辰不早,萧家一家人要告辞,谢家人也不便久留。谢姝与谢家人一起道别,长公主依依不舍地送走他们。
长公主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将所有人送到门口,便让自己最为信任的向嬷嬷代劳。谢家人临上马车之际,向嬷嬷有话要和谢姝说。
“小殿下,老奴只是一个下人,有些话本不应该由老奴来说。殿下早年丧夫,后来丧子丧媳,之前那个假的又不成器,她伤心过度又忧思太甚,经年累月的落了心病。如今你找到了,还是这般的懂事通透,她是既高兴又欣慰,恨不得日夜守着你。你别嫌老奴多事,老奴实在是担心殿下的身体,还望小殿下你早些归家。”
谢姝回望着门庭宏伟的公主府,穿过重重的景致,看到了站在台阶之下的人。尊贵依旧,气势仍在,却已是暮年之态。
百日之前,她几乎天天都在对方的怀抱中,听着一声声“我的娇娇儿”,那样的慈爱,那么的温暖。
时隔多年,哪怕重逢相认,似乎因着阴差阳错的分开,竟然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但她知道,她终是要回来的。
良久,她轻轻点头,“嬷嬷,我知道的。”
……
翌日一大早,宫里的圣旨就到了。
这是正式册封的圣旨,伴随着一应的赏赐。不仅有谢姝的,还有对谢十道夫妇的恩赏,赞他们仁善高义。
来传旨的是景元帝身边最倚重的吴应,吴应满脸堆笑,先是恭喜谢姝,接着又恭喜谢十道和叶氏。
他是景元帝的心腹,自是比旁人更知景元帝的情绪。昨日回宫之后,景元帝一直反复念叨着谢姝说的话,兴致高涨之时还作了一首诗。
“陛下说了,小殿下与长公主殿下祖孙刚相认,想来有许多事要处理。等小殿下和长公主殿下事情都处理好了,再进宫谢恩也不迟。”
谢姝闻言,便知是陛下对自己的体恤,当下谢恩。
宫人传旨,潜规则都要打赏。
但吴应不肯要,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最是知道人情世故,也最是知道什么人的钱能收,什么人的钱不能收。
“我今日心里高兴,也想让公公沾一沾我的喜气,公公你就拿着吧。”
这话说得敞亮,听着也舒服。
吴应便将赏钱收了,回宫之后大大方方禀报给了景元帝。
景元帝正在看那几年霍擎写给自己的信,指着信说,“你看看这封信,擎儿说他此生有此一女,便觉万事足矣,可见他对自己的女儿有多满意。你方才说她说是让你沾她的喜气,你听听,这话说得真好啊!”
如今思来,那孩子还真有一两分像皇妹年轻的时候。
可惜啊。
擎儿没能看到自己女儿长大的样子。
“你传朕的命令,按公主的份例派千林卫过去。”
擎儿的女儿,他可不能再弄丢了。
……
千林卫很快到了举人巷,守在谢家门外。
整个举人巷轰动起来,街坊们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谢家的二女儿被封为公主的消息就传遍巷子里的角角落落。
初时传言不详尽,许多人没有亲眼见到宫里来人到谢家传旨,便以为这消息是误会。等确认消息为真时,又有不少人疑惑谢家的姑娘怎么就成了公主。
后来传言丰富起来,所有人这才恍然大悟。一时之间,看热闹的人挤在谢家的门外,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杜家人闻讯,齐齐赶来恭贺。
不止是谢娴和杜明礼夫妇,还有杜明礼的父母兄长。他们作为谢家的姻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亲家的女儿居然会摇身一变成为定远侯的女儿,还被陛下封为月城公主。
他们要行大礼,被谢姝制止。
谢娴喜极而泣,拉着妹妹的手不放。
“娇娇,姐姐是真的为你感到高兴。不是因为你成了公主,而是你的父母并没有遗弃你,你也不是没有人要的……”
谢姝亦是泪流满面。
当年她忘记了所有,以为自己是那时穿越而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亲密无间的姐姐,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尤其是姐姐谢娴,她们姐妹二人同吃同睡,明明她有着成年人的心智,却在生活中处处被谢娴照顾。
谢娴总说她是老天爷送给自己的妹妹,彼时她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还以为是血缘的牵引。直到后来她想起了一切,才更知道这句话的意义与贵重。
时至今日,旁人为自己成为公主而贺喜,但她的家人却为她找到真正的亲人而高兴,为她并不是被人遗弃而欣慰。
谢则秀和谢则美就在旁边,谢则秀这个年纪自然是什么道理都懂。他知道了二姐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也知道了二姐真正的身份。他既为二姐高兴,同时又因为他们不是亲姐弟而伤感。
谢则美年纪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听着旁人称呼自己的二姐是什么月城公主,他的眼睛里明显一片懵懂。
“二姐,你真的是公主了吗?”
谢娴擦干眼泪,笑着说:“是啊,你二姐是陛下亲封的月城公主,你以后可不许再和二姐大呼小叫了。”
“大姐,不管我是谁,我都是你的妹妹,秀哥儿和小美的二姐。”
听到她这话,谢娴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这个妹妹啊,自己真的没有白疼!
杜家人与谢氏夫妇就在不远处,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与有荣焉。对于谢氏夫妇而言,养了多年的女儿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与他们生分,这就是最大的安慰。
而对于杜家人而言,谢姝越是和谢家人关系亲近,他们身为谢家的姻亲便越觉得有体面。毕竟古往今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事常有,纵然他们并没有别的心思,却也想沾一沾这样的荣光。
一室的喜气与热闹,渲染着所有人。
外面同样的喧闹,围了许多人,一直延伸至巷子口。
牌坊下,张阿嬷搬着小凳坐在自己老位置上,嗓门透亮口沫横飞地说着这件事,连眼尾的皱纹都像是鲜活了起来。
……前苏家那一家子,我看着就不成。那样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可能好心收养别人家的孩子。你们看看,最后怎么样了?那就是个冒名顶替的赝品,还是他们苏家自己的种。怪不得看着耀武扬威的像那么回事,仔细一瞧那可差太远了。
这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早就说过,谢家那个老二不一般。模样长得好不好,那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果然,被我老婆子说中了吧。人家还真就不是普通人,定远侯的亲女儿,长公主殿下的亲孙女,如今更是陛下亲封的月城公主,啧……
她的话引来无数的附和声,纷纷跟着夸谢姝不一般。
牌坊之外,有人呆若木鸡。
甫一听到消息时,陈颂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他一路从学院跑回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等到了这里,他才如梦初醒。
他一步步地往巷子里走,越近谢家人越多,无数的议论声不由分说地往他耳朵里钻,还有人在对他指指点点。甚至他还能从那些议论声中,听到有人提到了他们陈家和谢家曾经有意结亲的事。
谢家的门口,左右两边都站着绿衣金带的千林卫,那是皇族才配有的侍卫。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意识到,那个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姑娘,真的成了高不可攀的月城公主,也与他有了天壤之别。
他怔怔着,神情失落。
后悔与痛苦在他心中交织,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恨父母的安排,还是恨命运的捉弄。
如果这件事早点发生……
突然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他看着马车上下来的人,瞳孔缩了又缩。
那样琼林玉树般的风姿,他可望而不可及,那样雅致绝伦的容貌,更让他自惭形秽。他双拳紧握,只恨自己为何要在这里。
他低着头,期盼着自己没被人看见,却没想到那人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与之而来的是他不愿意面对的压迫感。
“我说过,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早就知道她是……”
为什么他不知道?
他和娇娇妹妹自小相识,两家长辈也早有结亲的意思,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母亲也不会因此而犹豫。如果母亲不曾犹豫过,说不定他们早就定亲了。若是他早知道娇娇妹妹的身世,不管父母如何苦口婆心,他也要去白家退亲。
为什么这位萧世子知道,而他却不知道?
为什么娇娇妹妹不告诉他?
萧翎目光睥睨,“就算这事更早发生,就算你一早知道她的身世,你和她也不可能。”
陈颂愕然。
这位萧世子怎么连他想什么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萧翎语气冰冷,道:“因为我不同意。”
第60章
同为男人, 陈颂当然知道萧翎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因为身份长相的差距而更加自卑和恼怒。
一直到萧翎进了谢家,他还站在原地。
薛氏不知何时过来, “颂儿,你怎么在这里?”
“娘……”
“颂儿, 回去再说。”薛氏一路过来, 就怕被人看到。天知道听到消息时, 她有多震惊。今日之前她还因着和白家的亲事而欢喜,谁知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说后悔, 那肯定是有的,却也没有太多, 毕竟白家的门第放在那里。
“娘, 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说白家的?”
“他们说什么了?”薛氏心里一个咯噔。
“他们说秦国公宠妾灭妻, 白夫人镇不住妾室, 白大姑娘在家中连个庶女都不如。他们还说高门世家都不愿意和白家结亲, 白家不得不低娶或是低嫁。什么只重人品不重门第, 不过是一块遮羞布而已。”
“颂儿, 传言而言, 你何必当真。”
陈颂苦笑,“学院里的同窗都是这么说的,还能有假。他们还说白大姑娘处处讨好那假郡主, 极心谄媚卑躬屈膝,比个丫环还不如。如今那假郡主身份被揭穿, 白大姑娘俨然成了京中的大笑话。”
薛氏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心都凉了半截。
谢姝是长公主真孙女的事一传出, 她就害怕白大姑娘因着与假郡主交好一事而受到牵连,原本心里还安慰自己, 那白大姑娘好歹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应该不至于受人诟病,没想到所谓的交好居然是讨好,如此一来哪里能免得了被别人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