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纷纷瞪何豹。
这时候,吕文华拿起传讯符盘,听了听,低声道:“大……闲王殿下,察富里与解安怀要闯营门。”
“闯什么闯?让他们来。”李清闲道。
“是。”
不多时,察富里与解安怀两人昂首阔步,带着就义的悲壮前来。
两军上百将校看着两个人,目光充满戏谑。
守河军中,少数年轻将领眯着眼,竭力隐藏仇恨的火焰。
只走了几步,解安怀的步履便乱起来,只察富里与先前并无不同。
“察富里……”
“解安怀……”
“……拜见闲王殿下!”
两人弯腰行礼。
李清闲微笑道:“好说,好说。你们俩啊,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有话当面说就好了,非得吵吵得人尽皆知,成何体统。不就是泰谷军大权的事么,何至于闹得如此难堪?来,两位坐,这位是高天阔高将军,都见过吧?”
解安怀连忙行礼,察富里行礼后,则道:“之前接掌镇北军时,顺路送了一趟圣旨,当时见过高将军一面,高将军雄姿,更胜往昔。”
高天阔上下打量一眼察富里,道:“察富里监军的修为,并无长进啊。”
“军务繁忙,无心修炼。”
“可惜了,”高天阔却望向不远处的宋无双,一指察富里道,“你还记得这个察富里吗?”
宋无双缓缓站起,盯着察富里,慢慢道:“记得。”
察富里轻声一叹,面色不变。
“哦?两人有过节?”李清闲望着宋无双。
宋无双道:“当年末将年轻气盛,看到镇北军杀良冒功,将普通百姓诬陷为贼人,劝说未果,于是出手,废掉那畜生的丹田。事后,那畜生反手杀了自己一些手下,然后栽赃是我杀的,并诬陷我杀良冒功。本来是一笔纠缠不清的账,但那人在五军都督府有后台,最终兵部下令惩戒末将,甚至要用刑,当场鞭笞一百,并罚俸三年……”
宋无双眯起眼,缓缓道:“兵部命令来的那天,也是这位察富里监军带着圣旨而来。本来,我守河军并不在乎兵部命令,但因为一同与圣旨而来,兹事体大,再加上这位察富里大人字字句句不离我,要一个公道,所以双方剑拔弩张。换做现在,自然不会如此,但那几年,出了一些事,本就是守河军最艰难的时候,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这个狗东西就是拿住这点,逼我低头……”
李清闲立刻想起,当时是守河军大清洗的时期,因为有旧将妄图分裂守河军,投靠朝廷,事情闹得很大,那时候都说守河军要散伙。
宋无双继续道:“眼看我就要被行军法,大将军王走出来,脱下盔甲,赤着上身,对察富里道,若要行刑,他来代替,罚俸也从他的俸禄里扣除。本来到此为止,双方都有台阶下,哪知这位监军,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敢违抗大将军王,却也不想罢手……”
宋无双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面色徐徐涨红,道:“于是,大将军王手提鞭子,收敛真气,挥鞭抽自己。我冲上去阻拦,但被人拦住,我眼睁睁看到大将军王抽了自己十鞭子,察富里大人才急忙冲过去夺走鞭子,向大将军王告罪。”
他的双眼中,泛着血丝。
李清闲轻轻点头,没想到是这样,怪不得守河军上下如此敬重甚至崇拜大将军王,一个能为下属担责任的上司已经很难得,但他甚至为了保护下属,自己受辱。
对于当时年轻气盛的宋无双来说,让大将军王替自己挨鞭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高天阔道:“其实应该谢谢察富里监军,正是他的激励,宋无双知耻而后勇,发奋修炼,发奋读兵法,在这几年突飞猛进,成为青年将领之首。”
察富里向宋无双一拱手,道:“职责所在,多有冒犯。”
宋无双只是死死盯着他。
李清闲微笑道:“察富里大人当年冒犯大将军王,今天,要冒犯谁?”
察富里勉强一笑,道:“咱家哪里还敢冒犯谁,咱家此来,只是宣读圣旨,收回泰谷城军权。”
“我说过,只要镇北军大元帅陈鹰扬前来,我一定交权。你自己前来,谁知道是不是像多年前一样,开城门独走。”
察富里皮肉一颤。
守河军众将隐隐心惊,这话是能当众说的吗?
他们看了看泰谷众将,发现众将一脸平静,难道他们常听这种话?
“王命旗牌在身,圣旨在手,岂能有假?”察富里道。
“我不想总重复旧话,我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我们在打仗,行的是军法,你懂吗?”最后一句,李清闲一字一句道。
察富里与解安怀呼吸一停。
第1063章 又怎么了
两个人心里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两人私底下合计过,其实李清闲的手段很多,无论是朝廷外的还是江湖门道。
最坏的情况,便是李清闲用堂堂正正的手段,以军法杀了两人。
然后,再恶人先告状,说两人勾结妖族意图谋反,就地处斩,只字不提王命旗牌与圣旨。
再之后,再直接与太宁帝进行利益交换。
从一开始,两人就清楚,自己在李清闲面前,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所以即便手持王命旗牌与圣旨,两人也不敢说一句指责李清闲的话。
不过,用军法杀人,那就意味着,李清闲与太宁帝的关系绝对不可调和。
最终无论结果如何,李清闲都不可能重新回朝廷。
两人原本将一切的希望,寄托在李清闲还想回朝廷,还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重臣。
但,李清闲好像真的不在乎。
从一开始,两人就感到,这个李清闲很奇怪,明明一切都正常,可面对任何官员甚至皇帝,都感受不到丝毫的……臣服,即便是假模假样的臣服。
这个人,好像眼里从来没有皇权,好像从来没有把那张龙椅当回事。
察富里曾经多次观察,从第一次,到今天,一直都是这种感觉。
那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其他原因,就是这个人,根本不觉得皇权高,不觉得自己低。
他,一直在平视皇权。
事到如今,甚至可以猜到,他隐隐有点不喜欢皇权。
或者说,其实所有人都不喜欢皇权,只不过,绝大多数人是不喜欢自己不是皇权。
这个李清闲,则是毫不在意这东西。
察富里长叹一声,终于明白太宁帝为什么要杀这个人了。
这个人,从开始大传魔功开始……不,是从写那本吹捧太宁帝的什么恭听圣解开始,就在戏耍太宁帝。
察富里道:“闲王,既然如此,咱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按照圣旨办事了。”
说完,察富里后退三步,周身气运官服微微放光,真气运转,肩后浮现两团圆球,一团金红,一团银白。
肩悬日月,凝聚成强大的力量,护卫察富里。
解安怀也叹了一口气,运足四品真气,紧握大刀。
解安怀大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日,我等奉皇命行事,虽千万人吾往矣!李清闲,你可敢接我一刀。”
“你配么?”何豹一步迈出,抢在李清闲身前。
解安怀望着何豹那庞大的身躯,呆立不动。
这时候,白面小将宋无双提着一杆白龙纹银枪,盯着察富里,慢慢走过来,道:“察富里大人,听说您一双阴凝掌在同品难逢敌手,在下只是三品,却早早想试一试你。”
察富里道:“宋将军,你我虽有旧怨,但当时各为其主,迫不得已。现在,你挑战本官,可是谋反!”
宋无双冷笑道:“我们连贤王城都留不住,谋反又怎么了!谋反又怎么了!”
后一句,他轻轻低吼,双眼微红。
他身后,守河军众将神色微变。
事已至此,他们最清楚宋无双在说什么。
大将军王毕生信念,便是夺回冠军城,救回贤太子。
但太宁帝,绝不允许他出手。
无论最后大将军王是胜是负,这大齐国,都容不下他。
本来,这些年轻将领大都是主战派,都希望大将军王直接反了。
但当他们得知要在泰谷城长留一年的时候,便隐隐猜到一个可能。
宋无双这一声吼叫,吼的不是察富里,而是为贤王城而吼,为守河军而吼。
高天阔左手持传讯符盘,右拳紧握,望着宋无双。
他很羡慕宋无双,年少成名,锋芒无匹,快意恩仇。
或许,如果宋无双与自己互换位置,或许,自己能与宋无双一样决断,必能帮助将军,事情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可惜,自己终究不是宋无双,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很笨的人。
练武的时候,只是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练,因为自己计算过,在练习一千次左右,就会勉强掌握一个招式。
在练习次数达到一万次后,便会接近极致,再不能忘。
就这样,学会每一步功法,练好每一招武技,学到极致,一个极致加一个极致,必然能叠加成超品。
理论上,每一个超品高手,都是如此。
只不过有人快,有人慢。
只要能抵达,快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将每一招练到极致。
兵法也是,他不会那些繁杂多变的兵法,只学御守兵法,只学最基本的几种军阵。
反复学,反复用,每天在脑子里过几十次,一年下来就是上万次。
可惜,他只会少数武功,只会少数军阵。
不会做人,不会当官,不会劝说将军,不会做出格的事,不会像宋无双这样锋芒毕露,也不会像李清闲这样自成一势。
甚至,都没有结婚生子。
只会跟在将军身后,使用一些武功,运用一些寻常的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