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良早就猜到,问道:“那我教你认字可好?”
宋迎春迟疑着,没答应。
邹良追问:“你不愿意?”
“没有。”宋迎春赶紧解释,“我听我爹说你学业忙,而且……”
“而且什么?”
“我笨的很,没读过书。”宋迎春红了脸。
邹良被他逗笑:“那不怕,我慢慢教,你慢慢学。往后每日,你卖柴早便在庙里等我,我放学早便在庙你等你,每日学半个时辰就行。”
见宋迎春还未答应,邹良接着说:“迎春,你识字后,就没人敢在这事上诓骗你了。”
心中的委屈就这么散了干净,宋迎春认真地点点头。
认字的第一天,宋迎春早早来到庙里,把废弃的桌椅都擦得干干净净,地也仔细地扫了一遍。他坐在桌前,等邹良放学。
傍晚时分,邹良背着包袱过来了。他打开包袱,在桌上依次摆好笔墨纸砚,拍拍身边的凳子:“坐这里。”
宋迎春在他身边坐下,邹良递过一杆笔:“这是我昨日特地给你买的。”
他又打开一本旧书,指着第一行说:“今天教你认十个字,五天后每天认二十字,再五天后加至三十,半月后便是每天四十字,我便不再加你功课,多了记不住。”
宋迎春没想到邹良如此上心,更加紧张。邹良说完,开始教学。他说一字,宋迎春跟着念一字,读过几遍后,全都记住了。宋迎春心里高兴,原来识字没他想得那么难。
认完,邹良便教他写。宋迎春很抵触:“我认得就行了,不用会写。”
邹良很坚持:“只是认,太浅薄,你得学会写才不会忘记。”
读书这事,宋迎春无条件相信邹良,拿起了桌上的毛笔。
笔很新,很漂亮。可他哪里抓过这么精细的东西,宋迎春哆哆嗦嗦沾了点墨,笔尖悬在纸上迟迟不敢落下。虽不是力气活,额上却沁出一层薄汗。
“迎春,你笔拿的不对。”
邹良起身,站在宋迎春身后,他掰开宋迎春的手指,教他重新拿好,又牢牢握住他的手,带着宋迎春一笔一划地写。
邹良掌心偏凉,皮肤细致光滑。他弯着腰贴的很近,呼吸落在宋迎春的侧脸上。宋迎春觉得自己变成了木头人,一点动弹不得,只有手腕在跟随邹良的力气,写下那些横竖撇捺。
一个时辰后,夕阳西下,金黄的光打在白纸上。宋迎春看着自己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笑了出来。
邹良掏出本小册子,提笔在第一页写下点什么,又勾出朵小花。宋迎春看得出神,邹良的字太好看,那只笔拿在他手上像是被施了咒法,行云流水。
“今天学的很好,这花便是奖励你的。”
宋迎春问:“那要是写的不好呢?”
“那便扣你一朵。”邹良冲他坏笑。
宋迎春看着花,格外珍惜:“我定会好好学。”
识了字,宋迎春走在街上看见招牌告示都会留意几分,看看自己认得多少。他不愿耽误邹良的时间,开始每天早起上山,卖完柴便马上跑到庙里等着。
小花拿到第五日那天,邹良带着糕点来的。
“今天要给你加功课,我们先吃点东西。”
宋迎春认出来邹良带过来的,都是糕饼铺子里面的贵价货,心里过意不去。他忽然想,等到来年夏天,山上的野果都熟了,他要摘最大最好的给邹良带过来。
可他又很快意识到,那会邹良已经在赶考的路上了,再往后,他一定能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再……再娶他妹子。
明明是好事,宋迎春却不知自己为何,狠狠失落起来。
“迎春,你吃啊。”邹良把一块糕递到他嘴边。
宋迎春接过来,咬下一口,糕软,留下道整齐的咬痕。
“好吃吗?这铺子是我同窗家开的,他说这个最好吃。”
甜润的滋味在嘴里化开,宋迎春满足地笑:“很好吃。”
“我尝尝。”邹良说。
宋迎春看看纸包,手里的糕就一块,他刚想掰开分给邹良,手腕就被轻轻捉住。邹良在就着咬痕吃下一大口,自如地夸道:“确实不错。”
邹良笑着,直直地把他看住,像是等宋迎春回应。宋迎春拘谨地低下头,把剩下的糕全塞进嘴里,还是很甜,怎么有点腻的难受了?
一日二十字,宋迎春学得更努力,回家后也不忘复习,砍柴时休息,他都记得拿起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等小花画满,邹良说会把册子送给他。
天越来越冷,宋迎春除了打扫之外,每天会烧个小炭炉,给邹良暖身。他皮糙肉厚无所谓,邹良可不行,宋迎春舍不得他受冻。
最近天气不好,阴阴沉沉。这天宋迎春照常在庙里等邹良,眼看着到了放学时候,忽然下起了雪。老天像是憋久了,大片的雪花洋洋洒洒落下,不多会就湿了地面。宋迎春越等越急,雪天路滑,他希望邹良今天别来了,太麻烦。
拿起纸伞,宋迎春往学堂方向跑,刚出门没多久,就看见迎面走来的邹良。他穿着玄青的披风,被雪淋白了头。
“你怎么没打伞。”宋迎春几步跑到邹良身边,他个头高,宋迎春高举着伞凑过去。那纸伞老旧,破了不少,宋迎春又慌忙把伞面转转,好的那面罩着邹良,破烂的这边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