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士信快步跟上。
高表仁也转身跟上。在离开灵堂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思念出现了幻觉,他似乎看见父亲的幻影拈须怒笑,袖中戒尺已经拿在手上,只是再也无法落在弟子头上。
他笑了笑,追上了逃过一劫的李二郎。
就说啊,父亲肯定会生气。
李世民先回到伊吾城,安排一番后才回长安。
李渊大展神威,大获全胜,本来想和高颎炫耀。听闻高颎病逝后,他便提不起劲。
高颎老是骂他没用,才导致儿子残杀。他器量不大,一直耿耿于怀。
“高丽犯边?”李渊听到儿子的话,忙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李世民无奈地看着父亲身上的绷带:“父亲,你还是先养伤吧。西域也正好也需要人坐镇,父亲待身体好些再回来。”
李渊焦急道:“高丽犯边,我怎么还坐得住!”
李世民道:“以我对阿玄的了解,可能我回去的时候,高丽王已经递交降书了。”
李渊摇头:“不要小瞧高丽。连大隋……唉。”
李世民跟着摇头:“大隋是大隋,大唐是大唐。阿玄这几年一直在鼓捣水军。即使不能让高丽覆灭,让水军登陆高丽腹地,吓高丽王一跳,还是没问题的。”
听李世民如此信任李玄霸,又思及自己那个三儿子的城府,李渊稍稍放下心来:“好,你赶紧回去。我很快就回来。告诉你母亲我无事,让她不要担心。不要告诉她我受伤了。”
李世民道:“好。父亲也不要告诉母亲,我带着骑兵突袭。”
父子二人相互约定。
李智云插嘴:“可是父亲,二兄,就算你们现在瞒着,等三兄一看战报,不什么都知道了?我就不信三兄会帮你们瞒着。”
李渊和李世民一人给了李智云一个爆栗。李智云抱头蹲防。
虽然李智云说的是大实话,但说实话遭人厌,被揍是理所当然。
李世民留下李智云坐镇伊吾城,处理战争后续事宜,顺便照顾父亲,自己带着亲从归京。
他回长安的时候不仅带上了被俘虏的统叶护可汗,还带上了小功臣契苾何力和他的母亲。
果然不出李世民所料,契苾何力的母亲一来到伊吾城,刚见到儿子,还没来得及嘘寒问暖,就先狠狠揍了契苾何力一顿。
契苾何力向李世民求救,李世民乐呵呵说大唐重视孝道,你母亲因正当原因揍你,就是朕这个皇帝也不能阻拦。
李智云在一旁嘀咕,我二兄回宫后也挨母亲的揍,又被李世民敲了脑袋。
李世民做事风风火火,不喜欢排场,回去的速度也超快。
等李玄霸看到李世民回来的书信时,李世民都快到长安了。
病倒的李玄霸赶紧从病榻上爬起来,让人把病房里的文书都搬到母亲房中去。
窦慧明又好气又好笑,让人把文书又搬回去。
她笑骂道:“我这个太上皇后的懿旨都不能让他好好休息,就该让二郎好好揍他一顿。我是心软,下不了手,还好有二郎在,硬得下心肠。”
自从李玄霸遭遇死劫后,窦慧明就过分溺爱李玄霸。这段时间,她可是头疼极了。
原本宇文珠还能劝说李玄霸一二,但现在宇文珠伤心过度也病倒了,窦慧明不能再让儿媳操心,只能日日盼着李世民赶紧回来。
以前总是李玄霸向母亲告二哥的状,现在母亲居然要向二哥告自己的状,让李玄霸十分不适应。
但母亲对儿子们极其了解。她说李世民会揍李玄霸,就算李玄霸在病中都没用,李世民果然会动手。
刚见面时,即使李玄霸已经装成病愈,也被李世民一眼看穿,当着西突厥俘虏和众多功臣的面骂得狗血淋头,完全没有给堂堂大唐晋王一丁点脸面。
“有母亲在,房玄龄杜克明和魏玄成也都在长安,有多少事能把你累病?啊?”
李世民狠狠戳着李玄霸的额头。李玄霸偏头,不仅不认错,还很明显地“啧”了一声。
兄弟两人见面的情形,让西突厥俘虏叹为观止。
一些和兄弟二人不太熟的功臣也吓得不轻。大唐皇帝和晋王怎么当众互骂了起来?皇帝陛下训斥晋王,晋王怎么还敢和陛下骂起来?!
“呵,我换季生病不是很正常吗?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吵得我耳朵疼。倒是你,千里奔袭很帅吗?年少轻狂很帅吗?又冒险亲为先锋把金口玉言当屁放很帅吗?你哪有资格说我,我可比你强多了。”
大唐三位丞相本来看着李世民骂李玄霸,都把手兜在袖子里冷笑。
他们见这两兄弟非常不顾脸面地互相吵了起来,李世民按捺不住要当众揍人,而李玄霸这个脾气绝对会还手。为避免这两兄弟当着西突厥俘虏的面互殴,他们赶紧上前拉架。
但他们拉架的时候已经晚了,李世民一脚踹李玄霸腿上,李玄霸也回了李世民一脚。皇帝和晋王的衣服上多了两个明显的鞋印子。
魏徵气得脸色铁青,被杜如晦捂着嘴拖下去。
房乔把李世民和李玄霸推上马车,压低声音骂道:“你们要打架回宫去打!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
李玄霸狡辩:“是二哥先动手!”
李世民骂道:“我只是骂你,没动手!”
李玄霸道:“是你先踢我!”
李世民道:“是你活该!”
房乔唰啦一下把门关上,让马车夫赶紧走。
魏徵挣脱房乔,骑着马跟上了皇帝的仪仗。
西突厥俘虏什么的无所谓,反正也不能杀,先去向太上皇后告状才是正事。
太上皇后管不了晋王,但管皇帝还是绰绰有余!
统叶护可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在西突厥权力斗争中被赶走,先在大隋混吃混喝,现在又降唐的原西突厥泥撅处罗可汗阿史那达曼,慢悠悠走到统叶护可汗面前。
他先和统叶护可汗打了声招呼,再一副“我对这里很熟悉”的口吻道:“陛下和晋王兄弟感情好,见面吵架是常有的事。他们从来懒得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
统叶护可汗看向处罗可汗:“你谁啊?”
处罗可汗:“……”虽然自己在中原王朝养尊处优几十年,也不至于白嫩得连兵戎相向的仇人也认不出来吧?
处罗可汗无语道:“我是阿史那达曼。”
统叶护可汗满脸不敢置信。
泥撅处罗可汗被统叶护可汗之兄射匮可汗赶走的原因除了裴世矩使的离间计,还有处罗可汗本身过于暴虐,残杀附属部族的原因。
也就是说,处罗可汗是个滥杀的疯子。
统叶护可汗看着眼前白白胖胖面容和善的慈祥老头,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你、你谁啊?!
处罗可汗继续在统叶护可汗面前絮絮叨叨,分享自己对大唐的了解,和在大唐生活的心得。
晋王殿下让他好好管理西突厥“旧部下”。管理好了,他的儿孙有望回西突厥继续当小可汗。
哪怕这些“旧部下”都是仇人,处罗可汗也对他们和蔼极了。
大唐的官员也回过神,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虽然皇帝和晋王提前离去,但对他们的行动没有任何影响。
“早就猜到了会这样。”苏威嘀咕。
裴世矩叹气。
……
“阿玄啊,高老师病逝了。”
“二哥,宇文老师病逝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他们对视一眼,又把头撇回去。
“谁先说?”
“我先。二哥你太话痨,肯定会夹杂一大堆你英勇作战的废话。”
“怎么是废话?好吧,你先说。”
李玄霸嗓子不舒服,便用心声向二哥描述高丽犯边后发生的事。
李世民靠在宽大马车的软榻上,闭目“听”着弟弟夹杂着抱怨的碎碎念。
阿玄还说自己啰嗦,他只要切换心音,不用累嘴,才最啰嗦。
李玄霸的抱怨从马车启动到马车停下,近一个时辰都没断过。
待李玄霸终于安静下来,李世民才睁开眼:“老师如愿以偿,你我纵容便是,何必埋怨?”
李玄霸沉默地垂着脑袋。
李世民叹了口气,双手按住弟弟的脑袋,使劲揉乱了弟弟的头发,把发簪都差点揉掉了。
李玄霸摇头晃脑,仍旧不语。
“我的名号是‘战无不胜’,你的名号是‘算无遗策’,我二人合起来好像天下无敌。”李世民苦笑,“但唯独时间,谁也不可战胜啊。”
李玄霸闷声道:“我知道。”
李世民道:“但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所以你少生病。”
李玄霸道:“你也少冒险。”
兄弟二人这才从已经停下一会儿的马车上下来。
太上皇后已经等候在一侧。
李世民拱手:“让母亲久等了。”
窦慧明看着李玄霸乱糟糟的头发和垂头丧气的表情,悬着的心落下。
她将二儿子揽入怀中,如曾经那样:“回来了便好。这次我不罚你了,你和三郎快去休息吧。”
李世民没有不好意思,回搂了一下母亲的背才道:“好。”
窦慧明道:“先去洗澡换身衣服再去见观音婢。观音婢已经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李世民跳了起来:“哇哦?!阿玄!你怎么没和我说!”
李玄霸道:“嫂子说先不告诉你,回来给你惊喜……你自己去梳洗,拉着我干什么?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