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院子的另一边:“微臣一向清廉,整个府里多的也就是书了,日后,这些书就麻烦陛下,送去国子监,能为后世学子做些什么,也算不辜负。”
    “还有府里的人,虽然我已经放了一部分身契,但总有些不愿意离开的,到时候烦请行中公公,替微臣安排一下。”
    他越说,玉州的心就越沉得厉害,玉州习惯性地去看时延,只见时延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
    “等会儿太医来,好好诊脉,会好的。”
    事实上几人都心知肚明。
    太医院院首很快就来了,背着药箱小跑一般来到卧房里,玉州低着头,时延负手而立。
    院首探上文川的脉搏,他的脉搏已如游丝,已经是病入膏肓,神仙难救了。
    他面露难色:“回禀陛下,文相这病,已是药石无用,再用药,也只是加大他身体的痛苦,不如……”
    不如让他松快一点走吧。
    玉州用手捂住眼睛,心口疼得厉害。
    “还有几日?”
    院首叹气:“左不过,就是这几天了。”
    文川长舒了一口气:“玉州,别哭丧着脸。”
    此刻他们不是君臣,只是三五好友闲聊而已。
    玉州没太忍住,跑出了房间,随后文川吩咐管家去看着玉州,房间里就剩下了时延和他两人。
    “陛下,咱们很长时间没有聊聊了。”
    时延在先前玉州坐的位置坐下:“日后还能有时间聊。”
    “您什么时候也学会自欺欺人了。”文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笑得轻松,仿佛那个被刚刚定下死期的人不是他一样。
    “臣有几句话想说。”
    时延点了点头。
    “陛下想过日后吗?”文川仰着头,看着丝丝垂下的帐缦。
    “何出此言?”
    “陛下,你我皆是凡人,而他们,若那些志怪话本写得无误的话,他是能与天地同寿的,您想过以后您驾鹤之日,留下的人该怎么办?”
    时延顿了顿:“玉州,玉州忘性大,总有一天他会忘记朕的。”
    “是啊,他还什么都不懂呢。”文川喘息一声,“但还是,请陛下三思。”
    话题太过沉重,时延也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叹了口气:“你还有想见的人吗?漆麟,同僚,或者,符心?”
    文川摇头:“见了他们,反倒惹他们伤神,若陛下今日不来,臣也是不打算见您的,臣自幼便孑然一身,幸得陛下与漆麟两位好友,算是人生幸事。最后的日子,让臣安安静静,体体面面地走吧。”
    他略过了符心,眼尾却垂下,他的生活,前二十年都是一成不变,后来随着大军戍边,陪着时延登基,然后,遇到符心。
    所有发生的事情就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他眼前闪过,随后他渐渐闭上了眼睛。时延的呼吸重了一些,立刻叫来了守在外面的院首。
    院首急忙上前,却发现文川只是睡着了。
    “如今能睡着,对文相来说,已经是好事了。”院首回答说。
    “你近日就住在相府吧,若有什么变故,随时进宫来报。”
    院首明白,文相的大限就是这两日了,自然是要时刻守着。
    时延走出死气沉沉的房间,玉州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管家陪在他的身边,也是哭。
    天上高悬一轮明月,本应该是月圆人团圆的日子,这里却马上就要演一出生离死别。
    他走到玉州的面前,玉州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脸上的泪一直没干,时延用指腹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刚擦完,又是一串泪珠掉下来:“时延,我不想他死,可是我……”
    玉州哭得撕心裂肺:“容叔他们说可以把我剁了炖汤给他喝了,把整棵人参都给他吃他就能好,可是,可是我不想,我还没有做够人……”
    “我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玉州,这是人之常情,你不必有负担,况且,文相要是知道你是这么救他的,他肯定也不愿意活的。”
    玉州摇头:“我不是个好人参,我不想给小枣我的心头血,我不想把自己的本体给文川吃,我不是个好妖精,呜呜呜。”
    时延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抱起来,像是抱小孩子那样的姿势:“玉州,冷静一点。”
    玉州抱住他的脖子,从相府门口一直哭回了宫里。
    “时延,我是不是要去把这件事告诉符心。”玉州本来哭累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突然清醒。
    “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时延的手指落在他有些肿胀的眼睛上,“天地之大,你怎么找他。”
    玉州拿开他的手,盘腿坐起来,闭上眼睛,从变回人形之后他记得符心的话,在学习之余他也有修炼,他害怕再发生那次的事情,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还被伤到现了原型,真是丢了妖精的脸。
    他尝试着去感应符心的灵气,以为要找不到的时候,才发现符心的灵气一点没有远离,他还在京城!
    玉州睁开眼睛:“符心还在京城,但没有靠近相府,我要去找他。”
    时延看了一眼天色:“太晚了,明天再去,先睡觉。”
    玉州根本睡不着,他睁着眼睛熬了一夜,起床的时候眼睛还是肿,还有些乌青。
    时延早起的时候玉州也醒了,他跟时延说了今天要去找符心,让他跟曾嬷嬷请假,他也不打算带着小枣,自己一个人会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