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策罕见地直了眼,僵硬地转头看向了陆凡。
陆凡依旧端坐如山,低下头饮尽杯中酒,再抬眼时所有的情绪便已被隐去了。
陆岭那天离开之后,他并没有费心去留意陆岭的去向,自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回了通州还是留在京城。
他还是没有听话。
陆岭一身华服,贵气逼人,身姿挺拔立于大殿之上将所有目光和议论尽数忽视,只抬眼看那堂上之人。
陆岭双手合叠,弯腰行了个简单的礼,出口如石破天惊。
“儿臣前来,请父皇退位。”
声音清脆洪亮,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上,震慑了大多数人的心神,他们看了看陆岭,又看了看陆凡。满场眼神流转,但无一人说话。
陆凡起身,背手一步步从高阶上走下来,每一步都牵扯着在场之人的心弦。
太不可思议了,就这样认了吗?
还剩两梯的时候,陆凡止住了脚步,忽而发问:“众卿皆有此意?”
洪四方得了话,第一个站出来:“绝对没有!”
他还拱了拱牧云君道:“老牧也绝对没有这样想。”
牧云君默认了这人替他表的态,许多人也都表示从未这样想过,但也有人没说话,譬如江老爷子。
江老爷子默默走到了陆岭的身侧,表了另一种态,不知不觉中已然阵营分明。江老爷子不愧是江南首富,一开口便掐住了经济命脉。
“这段时间大齐的军饷有一半是江家筹来的,岭儿是我江家的孩子,诸位还请给个面子。”
苏策驰骋战场半生,在明了双方立场之后便不再优柔寡断,他跨过桌子,踩阶而下,如一头猎豹转瞬便扑了过来,但一条铁链挡住了他的去路。
仍是禁军穿着,却用铁链为武器。
陆凡和苏策都不陌生。
苏策怒道:“叫苏宣那狗崽子滚出来!”
陆岭向苏策鞠了一躬:“苏伯伯别生气,很遗憾,宣哥哥没有在这里。我跟他说了我的计划之后他纠结了很久,最后不仅没有答应还劝我放弃,没办法,我只好将他先关起来了。也希望苏伯伯能够看在宣哥哥的面子上别为难我。”
如果苏宣真的跟着陆岭一起作乱,苏策说不定真的狠下心宰了这个臭小子,但苏宣没有。
“侄子还要依仗苏伯伯打契丹,是不会对苏伯伯和宣哥哥做什么的,也请苏伯伯放心。”
亲儿子还是多年挚友,情还是忠,苏策内心动荡不已。
不多时,他卸了力道,拦在他身前的铁链也随之收起来。他面对着陆凡说了一句:“对不住了,陛下。”
他叹了口气,迈着两条腿往殿外走去:“不忠不义,我也没脸再待在这里了,老臣就先告退了。”
其余人不再拦他,只有陆岭两步上前挡在了他身前道:“苏伯伯见谅,你还不能走。你同我父亲生死交托多年,还有八千精兵在京城,我可不敢冒险放你离开,还请……”
苏策却充耳不闻,脚步交换绕过陆岭,趁其他人不备冲出殿门口,同时袖中滑出一管信号弹。
陆岭大喊:“拦住他!”
已经晚了,信号弹飞天,炸出绚丽的火花。
铁链缠腿,将苏策拉回了殿中,苏策却无所谓般哈哈大笑了起来:“兵不厌诈,小侄子。”
陆岭咬牙切齿:“不愧是苏大将军。你真不顾惜宣哥哥性命吗?!”
苏策眉弓凸起:“他自己该想办法保命,而不是等着他老子去救他!”
“真是狠心的大人。”陆岭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泪,伤心道,“真替宣哥哥难过。”
“这么热闹,看来我还没有来晚,还有劳苏将军放礼花迎接我。”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江子棠和净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曾经的死对头出现,很多人下意识的肌肉反应就是抄起武器来打架,但陆岭却道:“此次不是江湖之争,还请诸位冷静下来。”
一句话将事情拉回正轨,而江子棠也开始点名:“何尚书、张侍郎、李掌门、王阁主……过来吧,还等什么。”
他边说还边摆手,笑得如沐春风。
“剩下的大人们也请仔细斟酌,是否要支持新皇。”
洪四方呸了一声:“屁的新皇,老子可不承认,他同你这个魔教妖人混在一起,也是个败类!”
“洪四方!”
出言制止的不是陆岭,是陆凡:“住口。”
想到陆岭毕竟是陆凡的儿子,洪四方闭嘴了。
一旁的玉面公子从刚刚起就没说话,暗暗观察着场上形势,据他看来,虽说场上人数对半,胜负五五开,但只要等苏策那八千精兵一到,陆岭他们必败无疑。
他拿定了主意,上前两步开了口:“陆小公子,久仰大名,今日得缘一见,确不愧为神龙之子。陛下膝下只你一子,大齐江山迟早要交到你手上。你和陛下之间或许有一些误会,趁大家都在,将误会解开,陛下与你照旧是一条心的。”
他说得礼貌,却也表明了态度。
很明显,很多人这笔账都是这样算的,于是除了江子棠点到名的那些人,没有人再过来。意见合不拢的时候通常是打一架,从前江湖上是这样,换个战场也是这样。
所有人都觉得要动手,但陆凡或陆岭没动手之前,他们也不能先动手。信号弹发了出去,苏策倒也不急,多拖一时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