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华伸手接过那杯酒,杯壁无暇,酒色清透,人影落入其中,酒水泛起微澜,净华学江子棠那般一饮而尽。
“你……”江子棠伸出的手顿住,“慢些喝。”
净华放下空杯:“嗯?”
江子棠无奈笑道:“没事儿,第一次喝酒感觉如何?”
“有些辣喉咙。”
“此处人多,我们去别的地方喝。”
屋顶是个好地方,寂静空旷视野好,连风都要来得直接些,他重倒一杯递给净华道:“慢些喝,你第一次喝容易醉。”
“你不是说一醉解千愁?”
倒也是。
江子棠举杯相碰:“那便放开了喝。”
瓷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这碰撞声之后,第二杯也随之入口,随之是第三杯。二杯烈酒下肚,净华的眼神不再那么清明,像是一腔扰浑了的池水变得糊涂浑浊起来,神色也变得迷蒙。
江子棠见状笑道:“原来只得四杯的量啊。”
取他手中酒杯时,江子棠听见他问:“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做不成,没能替谷中人讨回公道,连师傅……师傅他,都因我而死……”
他的声音含着没能消化的酒意,含混着,哽咽着,轻声且低,但里面的自责与痛苦却又重又深。
这只是一句无意识的梦中呓语,在江子棠还没想好怎么答的时候净华已经醉过去了。原来英雄会事败,他们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他想说 “不是的,这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凌云大师是为了通州城,他不会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以前看话本,话本总说主角在报仇之后觉得内心更加空虚,觉得好像一切的努力也不过如此。屁话。如果没能成功那主角就会发现他不止空虚,而是日复一日的惦念,纠结,痛苦。
净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蹙,眼角渗出泪水,江子棠用食指擦过,最后他将净华的头扶到自己肩上,说:“我们还没有输,所有的账,我们都要去找他们讨回来。”
次日,江子棠醒来去大堂吃早饭,只见百孟庭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喝茶,身边不见来有喜。他坐在对面,百孟庭已经吃过了,他就只点了一笼包子和清粥。百孟庭揣着手:“净华大师还没起来,这倒是稀奇啊。”
江子棠道:“他昨夜喝了酒。”
“他能喝酒,我却不能。”百孟庭叹息一声。
“他喝酒不会死,你会。”江子棠毫不客气,“神秘的百闻阁阁主偏偏病酒,说出去旁人都不信。”
百孟庭很不服气:“一点点又无妨。”
“别瞎琢磨。”
百孟庭往那轮椅背上一躺:“好吧。等我哪天快死的时候再喝个痛快,到那时你可不许再说什么了。”
江子棠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到那时,我一定陪你畅饮。”
百孟庭挺起身来:“那感情好,一言为定。”
江子棠吃完后又打包了一份回了房,净华也醒了,正坐在床畔揉太阳穴。江子棠将打包的早餐摆在桌上:“宿醉后头疼是正常的。”
净华简单洗漱过后开始吃早餐。
江子棠无事可做,便坐在一旁看净华吃饭。“他们家这包子还不错,再来一个。”
净华嗯了一声,默默又夹了一个:“你吃过了?”
江子棠道:“吃过了,给你带上来的。百孟庭听说你昨天喝了酒,羡慕坏了。”他坐没坐相,手搭在桌子上撑着脑袋,压低了声道,“放心,我没跟他说
你的酒量就四杯。”
这是笑话他?
净华问:“你能喝多少?”
江子棠点着手指:“也就比你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哎,数不过来了。”
净华见江子棠面有得意,兴致不错,也不免被带动,他初次饮酒,确实不足于江子棠较高下,转而问:“百孟庭为什么羡慕我喝酒,他自己为何不喝?”
“哈哈哈哈,说来真的好笑。他病酒,若是不小心多喝两杯,就身热脸红,身上起疹,喘不上气,若是救治不及时恐有性命之忧。来家那两兄弟给他看得可紧了,一滴酒都不许他沾,偏偏他自己闻着酒香,又总是嘴馋。”
确实是在净华的意料之外。
“不说他了,你的腿伤怎么样了?”江子棠问道。
净华伸出右腿活动了一下:“无大碍。”
“那便好。”
百孟庭尚在大堂之中,还不知自己不能喝酒的事已经被传了出去,不一会儿来有喜回来,便推着百孟庭来找江子棠。来有喜方才去百闻阁在荆州的驻地打探消息,但他们在通州所见所闻倶是第一手消息,荆州这边也没有更多的消息。
“我已按照阁主的命令,要他们多注意东北边境和京城的消息,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百孟庭转而又问江子棠:“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已知陆凡那边有吹雪山庄,黑云门,和那些跟着他的各个门派,已经够让人伤脑筋的了,若是真如他们所推测的那般,陆凡还养了私兵,边境有自己的军队的话,恐怕连十个天绝教都不是对手。
“硬碰硬肯定不行。可以和大梁朝廷,还有那些不愿听从陆凡差遣的门派接触一下。”
战事已起,这已不是单纯的江湖事或者个人仇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