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傅朝瑜提到杜宁时,杜尚书却恼火异常,当着傅朝瑜的面将杜宁给骂得一文不值。
从这家伙私自抛下儿媳妇离开京城时,杜尚书便扬言要打断他的腿。哪怕杜宁如今在常乐也算做出一番成绩,哪怕他们小夫妻如今过得和和美美,可杜尚书心头的火气还是没消,让坚持要打断他的腿。
傅朝瑜为杜宁的腿哀叹。
杜尚书似乎比从前还要记仇了,不过,人没事儿就好,杜宁整日为杜家担心,如今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在杜尚书家用了饭之后,接下来几日里,傅朝瑜又相继去拜访了他先生家跟孙大人,陈家、杨家、周家、程家、他师兄柳家也一个没落,还有从前工部的一众同僚,既然回京了,肯定是要上门拜访走动一番的。
傅朝瑜平安归来是大喜,五皇子被立储也是大喜,众人都闹着要让傅朝瑜摆酒。从前傅朝瑜还在京城时,数他最爱摆酒且友人无数。他那农庄到现在还维护得甚好,用来招待客人再合适不过了。
傅朝瑜自然应下,不过也得等到闲下来时才能摆宴。
这些日子,傅朝瑜光是忙着人情世故都忙得晕头转向的。不过他到哪儿都带着小外甥,这些人际交往中的琐碎事,他家小外甥肯定也要学的。
东宫似乎在重修,皇上并不着急让周景渊住进去,不过却没耽误找两个小皇孙。
不久之后,两个小皇孙相继被接回了京城。
废太子能捅出这样大的篓子,周元懿功不可没。皇上不愿跟一个小孩儿计较,也没办法将他杀了了事,但是这孩子从此往后是不能再留在皇家了。除这个嫡长子之外,废太子所出尽数不论男女皆被贬为庶人,发配到废太子的陵墓守灵,不得婚配,无诏不得出。
这意味着这些孩子将一辈子留在这里,也不会再有子孙后代。
废太子这一支,几十年后便得绝嗣。
发配守灵这事儿办得不声不响,但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却也没有人敢求情。废太子犯的事儿太大了,如今圣上没有赶尽杀绝已是网开一面了。
从前在废太子身上投入心血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至于周元熙,这孩子命苦,父亲跟祖母都相继去世,皇上封他为韩王,给他挑了一块还算富庶的封地,准备将他送过去袭爵。
老大曾经也有野心,周元熙也不算安分,皇上虽然愿意将他送走,却也在身边安插了眼线,连教导他的先生都是精挑细选的,务必让他忠君爱国,彻底将这性子给扳回来。
皇上还是希望这孩子能拎的清,否则为了江山稳固,他便不得不出手了。舍不得是一回事,可是大魏禁不住又一次糟践,废太子的惨案绝不能再次重演。
半月间,两个孩子都被“安顿”好了。
大公主听闻她侄子被送去襄州袭爵,气得险些背过去。
“若真的心疼元熙,就该让他留在京城里仔细照看!父皇这么就这么着急给老五铺路?他一介冷宫废妃所出,凭什么能压过我皇兄的血脉?”
大公主顾不上手上的伤,立马筹备着如何才能送几个人手给小侄子,结果刚找到两个称手的,那头成安便奉旨前来送人了。
送的是大公主。
皇上听闻大公主整日怨天尤人,决定提前将她送回婆家。皇上的确觉得自己愧对了端妃与大皇子,但是大公主落到这个地步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倘若她当初乖乖回婆家,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谁都可以怨他,唯独大公主不能。
大公主错愕,她还受了伤!她因为废太子断了右臂。
她不能接受:“我要见父皇!父皇怎能如此对我?!”
成安神色不变:“圣上说了不见您,来时特意交代奴才将话转达到位,京城不利于养病,为了公主殿下的身体安康,还请先移驾吧。”
“那我要见皇祖母!”
成安依旧面不改色:“太后娘娘凤体抱恙,不宜见客。”
说完,成安给身后几个太监使了个眼色,三五人顿时上前,扶起了大公主,客气地将人给“请”上了马车。
一气呵成。
伺候大公主的宫人见状,赶忙飞快地包起了几件行囊,生怕他们什么都不带便将人赶走。
任凭大公主如何不愿,也架不住别人铁了心要送走她,她再能闹事,也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而已,且不说现如今还带着伤,行动又不便。
成安公公交代了车夫几句后,才站在原地笑着同大公主道:“殿下真是好福气,这可是圣上特意让人打造的马车,行在路上不见颠簸。殿下瞧,圣上多心疼您,这马车别人都没有,您是独一份呢。”
大公主气得发抖。
第184章 属官
大公主被送走, 也是悄无声息的事。
从前自有端妃替她张罗,如今端妃已亡,大皇子也倒了, 大公主在京城竟没了一个亲人。诸如皇上、皇太后, 在大公主看来并不是自己的血脉至亲。大公主深知,自己这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离京之后的路一路平坦,商州境内的水泥路更是四通八达, 可等出了京畿一路往东, 渐渐地就开始颠簸起来,饶是官道也崎岖难行。大公主挑起车帘,望着远处萧条的冬景, 明白自己已经彻底远离了权力的中心。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掌过权。
她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可到头来却还是一无所有,或许, 皇贵妃那样的才是聪明的女人, 表面依附父皇, 该握在手里的权利却一点没少,如今的后宫甚至都成了皇贵妃的一言堂。不过皇贵妃也是个狠茬,为了权势竟然连孩子都不要。
这可笑的世道, 女子只有依附男子才能立身扬名。大公主尤为不齿, 却又没办法反抗, 她只恨自己偏偏是女儿身。
等大公主抵达婆家之后, 东宫已经修缮好了,眼下战事焦灼,一切从简, 东宫也没有大修,不过里头的人都换了一遍。从前废太子的人手全都被遣了出去, 新换上的人都是皇贵妃亲自选的,身家干净,为首的几个管事也头脑清明。
福安与秦嬷嬷先去东宫里调理人去了,周景渊仍跟着傅朝瑜。
于是便有人又不乐意了,希望皇上早日让储君回东宫。五皇子既然已经成了储君,继续住在宫外像什么样子?傅朝瑜在朝中人脉甚广,如今新起来的这一茬年轻官员几乎都跟傅朝瑜或多或少沾点关系,若是放任储君亲近傅朝瑜,只怕这人日后野心太过,最后权倾朝野也未可知。
一群人对储君回宫一事指手画脚,皇上听着也不耐烦。他最近正在喝药,听到这些人叨叨个没完没了,有心想要给他们找点事儿做。于是大朝会上,皇上又抛出了一个新诱饵——他打算重选东宫属官。
依照祖制,东宫官有三师、三少、 詹事府、两坊、三寺、十率府等,东宫官制比照朝廷中央官制,从立储开始直至登基称帝,储君都得在东宫属官体系中接受正统的教化。
东宫属官便是储君的心腹,来日新君即位,这些人便是新帝跟前最得力的一批人。
从前废太子的属官可是皇后精心挑选的,三师之中甚至更换了好几个名额,为的就是精益求精,让废太子尽可能地壮大势力。可惜废太子是个沉不住气的,皇后去世之后一度连脑子也丢了,一步步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皇上是没有皇后那样的耐性,他将这x烂摊子丢给韩相,再命傅朝瑜、杨直等人在旁监管,等到确定人选之后再呈给他过目,他择优定下即可。
他如今最紧要的是调理好身子,来年才能继续上战场。东.突厥将他坑成这样,此仇他非报不可!
为君多年,皇上从未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
皇上只几句话,便将这件事给甩出去了,然而这几句却在朝中掀起滔天骇浪。
从前废太子的属官乃是皇后娘娘一手安排,若非家世过人,压根入不了皇后娘娘的眼。废太子属官里头哪怕家世最不显眼的,也都是因战事而暂时落寞的世家大族,稍稍有人扶持,便能一飞冲天的那种。
然而这回不一样了,皇上金口玉言,东宫属官只看能力,不看家世。
下朝之后,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商议此事。
圣上今年虽是壮年,但从西北回来之后身子一直不见大好,听闻前几日还病了一场,略显孱弱。以圣上如今这情况,应当不会再废储君了,大魏也架不住再来一场逼宫。
既如此,最后继位的便只能是五皇子!
如今储君年幼,身边亲近者唯傅朝瑜一人,可一旦他们担任东宫属官,长年累月与储君相处,早晚能将傅朝瑜给挤下去。
届时,储君愿意亲近谁还不一定。
不少人都动了心。
无独有偶,陈淮书也正在同好友讨论此事:“要不,咱们也去碰一碰运气?”
杨毅恬老实道:“你们俩去就行了,听说还有考试,我一碰到考试便头大,还是不要掺和了。”
他虽然在户部做出了成绩,但是读书考试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陈淮书看向周文津,其实他觉得周文津更需要这次的机会。这家伙之前无意间结识了一位高门贵女,双方一见钟情,无奈那位姑娘家中看不上周文津,觉得他家世寒微。
周文津对此心中有数,从未纠缠过,可惜那位姑娘家里却唯恐他痴心妄想,特意派人寻了周文津的母亲,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周母一家孤儿寡母,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吱声,还是隔壁邻居偷偷告诉了周文津等。
陈淮书几人听闻之后气愤得不行,想去质问却被周文津给拦住了。
周文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无意再起争执。
陈淮书当场没有发作,但是等了半个月却联合杨毅恬将那家长子套了麻袋打了一顿。如今嫁娶是门当户对不假,可是周文津与那姑娘不过是见了两面,发乎情,止乎礼,又并未逾矩,怎么就要受到此番羞辱了?
陈淮书拍着周文津的胳膊,鼓励道:“太子宾客名额有四,还是正三品,你要不试试?”
周文津的确下定决心要去试一番。
即便五皇子不是傅怀瑾的亲外甥,他也是得试的。自己出身太低了,哪怕如今为官有了起色,仍然不够。
与他相比,吴之焕更擅把握机会,入了鸿胪寺之后先后出使突厥跟安南,如今仍在经略南边尚未回程,来日回京,凭着这份功劳必能高升。同行之人都在往上爬,就连杜宁都跑去西北做副都护了,他更不能有所松懈。
唯有往上爬,才能让母亲跟一双弟妹过上好日子,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这三人说得坦然,然而其他人便不同了,不少人自持身份,不愿意表露出来。
礼部与翰林院的诸官员都心事重重,弘文馆从前的先生都被革了,自从上回考校了周景渊之后,皇上便对弘文馆的先生意见颇大,觉得他们光拿俸禄不干事儿,这么多人教育皇子皇孙,结果到头来还没有人家安老先生跟傅朝瑜教出来的学生好。
于是乎,弘文馆的先生全都受到牵连,这些先生大多都是翰林院官员兼的。
弘文馆教的是皇子皇孙,崇文馆教的是当朝储君,如今两边都重新选人。礼部觉得偌大的朝廷唯有他们能担此大任,可翰林院的官员却也觉得,只要给他们机会必能够一雪前耻。
礼部尚书试探着问:“如今崇文馆尽数空出,方大人可有什么安排?”
翰林学士捻须哂笑:“自然是听圣上的安排,若圣上觉得翰林院可教储君,翰林院上下必全力以赴。”
旁边的郑青州探过头来:“你们难道就不主动争取?”
翰林学士面露尴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怎么好意思说实话?
王桦也凑了凑热闹:“这活儿还挺适合你们翰林院的,毕竟你们那地方清闲,可不像我们工部,整日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没这时间。”
礼部几个官员听到王桦说这差事适合翰林院,眼刀子立马递上来了。
王桦毫无所觉。
孙明达跟王纪美笑呵呵地走过来,孙明达看热闹不嫌事大:“论起教书育人,国子监当仁不让,本官觉得东宫这些属官国子监官员都能胜任。”
礼部尚书与翰林学士都回过头,笑意不达眼底:“是吗?”
孙明达:“可不就是吗?”
他年纪大了,不准备再去崇文馆了,不过三师、三少若是缺人的话可以去兼一兼。即便孙明达不愿承认,可国子监开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哪个监生比傅朝瑜更聪慧。外甥多像舅,傅朝瑜智多近妖,五殿下定然也不惶多让。而且他观察了几日,觉得这位小殿下应当没有他舅舅那么喜欢气人。
孙明达越想越觉得自己对此事已经势在必得了。
他那番模样深深刺激了旁边两位礼部与翰林院的官员,二人嘴上没表态,私下却开始暗暗向杨直打探消息。
他们不想头一个去争,太掉身价了,但他们不能不知道哪个同僚报了名。若是被别人侥幸占据上风,他们能死不瞑目。
谁都知道挤进东宫意味着什么。五皇子继位已成定局,他们总要为了以后考虑。
先前虽然有人反对立五皇子为储君,可那都是先前的事儿了,只要他们有心亲近,相信五殿下不会拒绝的。
杨直很快便察觉出不对,朝中不少高官总是暗暗跟他打听有何人去韩相那边报名,但也仅仅是打听,等听到报名的都是些小官之后,似乎又松了一口气,决口不提自己也要报名之事。
直到年关将近,圣上规定的期限已经快到了,才陆陆续续有高官前来,矜持地报上自己大名,并且再三强调,自己被人劝说,这才前来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