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六百两,买你三个庄子,再加上庄子上这些佃户人家,一应人口地契,你去办好了送来府上。”
“我的好姑娘呀,你可真是……”那中人故意作个痛心的模样拍着大腿,“你别是那龙女下凡了哟,这般的聪明能干!好,就是你说的这个价!”
秦珮与秦芬站在后头扮鹌鹑,这时一扯秦芬的袖子:“得了,四姐还价还少啦。”
秦芬用力捏一捏秦珮的手,使个噤声的眼神,若是在外人面前一个不慎丢了脸面,杨氏可是要罚的。
杨氏打断了那中人的喋喋不休:“行了,咱们去吃饭吧。”
中人做成生意,高兴得很:“是,是,饭就在这庄上,请夫人和姑娘们随我来。”
饭才吃了一半,门口便有人喊:“张婶可在?范夫人差我来借针线使!”
听见个范字,秦珮先抬起头来,对着秦芬微微挑一挑眉。
杨氏听了,不由得奇:“这庄子附近,还有位夫人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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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的夫人奶奶们,再不济也是往家庙清修,住在庄子上的,可是闻所未闻。
中人笑了一笑:“是锦衣卫指挥使范大人的母亲,她身子不好,常年在昭贵妃娘娘的庄子上养病。这是皇上对范大人的体恤呢。”
这话说完,杨氏与秦贞娘对秦芬齐齐看来,秦芬的头已没处再低了,只好抬了起来,见母女两个脸上都是笑眯眯的,杨氏还说一声:“这可不是缘分,该叫那位妈妈来见一见的。”
第123章
杨氏说缘分两个字, 那中人也并未多想,她知道秦家这位夫人是昭贵妃娘娘的姑母,只当她也是识得范夫人的,便笑着道:“既夫人想见, 叫外头的人进来见一见就是。”
说要见一见, 不过是打趣秦芬,哪里就真能上赶着见一个下人, 杨氏摇一摇头:“罢了, 用完饭赶紧回去吧。”
外头差来借针线的正是邱妈妈的孙女莲花, 她见这庄上多了不少生人,自然多问一句, 听得是昭贵妃的娘家姑母来看田庄,她还啧一声, 回去便鹦鹉学舌一般说给了邱妈妈听:
“奶奶,那边小梨树庄上,来了许多人, 我一问呐, 是宫里昭贵妃的娘家姑母来买庄子,啧啧, 听说一口气买了三个庄子呢,好大的手笔!还听说她家的姑娘们也都跟来了, 哎哟哟,我却不曾瞧见几位秦姑娘的模样。姑娘们身边服侍的婢女倒是瞧见几个,都好俊俏的模样, 那几位姑娘, 还不知是如何天仙般的长相呢。”
邱妈妈对孙女一向喜爱,除开不准她肖想范离, 其他都是愿意宠着的,这时还笑呵呵地多问一句:“是不是那位办了徽州贪墨案子的秦老爷的家眷?”
范离坐在桌边上,正捧着个比脸还大的粗瓷大碗吃面,听见莲花说闲事,起先也不曾往耳朵里去,待听见个“秦”字,忽地抬起头来:“是那位新晋的右佥都御史秦大人?”
莲花对着范离,脸蛋便有些发热:“听说那家的老爷才升了官,是什么官我却不曾听清楚。”
范离心中一盘算便知道是秦芬一家,他不知怎么,竟有些坐不住了,大口喝光了面汤,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擦嘴,又慢条斯理叠好了放回去:“母亲,我这便回去了,皇上交代了紧要差事,我有些日子不能来给你请安了,你勿要惦记。”
平时范离并没这样娇贵的做派,当着莲花,便知道端起架子来了。
范离知道莲花这小丫头对自己有些绮思,可他一颗心只在秦芬身上,旁的女子避之不及,瞧在邱妈妈面上,又不好太过冷淡,只能使些心思,叫莲花知难而退。
王氏哪里猜不出儿子的意思,笑一笑,应一句,“好,你自办好你的差事就行,别总来瞧我。我和邱妈妈、莲花作伴,并不寂寞,你别老是挂念娘这里。”
这位范夫人四十来岁的模样,鬓边已生了些许银丝,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在脑后用一根金簪别住,别无发饰。
如今天气热,邱妈妈和莲花已穿了短袖衫子,王氏却还穿着月白长衫,外罩深蓝色绉纱比甲,领口别了一枚宝相花形状的白玉领扣,略显出些尊贵。
她捂得这样严实,脸上也没渗出一滴汗水,面色比寻常人都苍白,瞧着便不大强健。
范离看一看母亲的面色:“前些日子进良又打点了东西送来,里头有些补品的,娘可都吃了?我瞧娘的气色比从前好多了。”
王氏面上的血色极淡,笑容也极淡:“娘这副身子,熬得一天是一天,补不补的,也都是一样。”
不知怎么,范离鬼使神差地吐出一句:“娘好好补养身子,等儿子娶亲,娘就等着含饴弄孙吧。”
这话一出,王氏脸上果然涌起一阵喜悦:“你这是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给娘听听。”
范离原是打算有些功劳了再去求娶秦芬的,这时漏一句,也不过是想给母亲提一提精神,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见自己母亲兴致勃勃,范离生怕她闲来无事差人去打听秦芬,到时候闹得秦芬面上无光,便赶紧又止住话头:“娘,我要赶着回去办差,不多呆了,你好生歇着吧。”
他说罢撩起袍角,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从前范离走,莲花总要殷勤地送一送,今日却呆立着不曾动。
她那小女儿的心思,自打看见范离重伤昏迷时就起了,随着范离身子康复,又外出办差,她愈发为这英俊骁勇的少年而着迷,虽然奶奶总说她是胡想,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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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喜欢这少年,谁知此时听见他有了心上人,那情愫便莫名其妙消退了。
此时的莲花,心里转着个奇异的想法,范公子听见了秦家便要走,难道他的心上人竟是秦家的姑娘?
然而这话太过离奇,莲花不过在心里想一想也便放下了。
范离出得院门,牵了自己的黄马,慢慢地走着。
小梨庄不过在一里地外,他一时想去与秦芬道个别,一时又觉得唐突,几番举棋不定,越走越快,扯得那黄马不满地直打响鼻。
听见马嘶,范离忽地回过神来,他去鲁州乃是密令,是绝不能告诉旁人的,方才连皇上乳母和自己亲娘都瞒了,怎么一到秦芬,他就全忘了保密这事?
范离自嘲一笑,翻身上马,勒住缰绳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小梨庄。
吃过午饭,杨氏便带着女儿们出庄回府,秦珮吃了许多未曾听闻的东西,一路说说笑笑,秦贞娘兴致也高,不住地附和:“今日那炒南瓜藤,果然是又清爽又好吃,等咱们回府了,叫庄子上多送些。”
秦芬落在后头,笑着听姐妹两个闲谈,到了登车时,她不经意一瞥,却瞧见远处一棵大树下有一人一骑。
那人穿着绿色长衫,面目瞧不清楚,跨着一匹高大的黄马,正往这边眺望。
官绿衣裳,黄色骏马,不是范离又是谁?
秦芬心里不由得一跳,原想赶紧躲进马车的,不知怎么,又放慢了动作,对着范离的方向,凝视一眼。
谁知范离好像看见了她这深深一眼,竟抬起手来,轻轻一挥。
秦芬脸上顿时烫了起来,她不欲旁人瞧出,便仍旧稳着自己,慢慢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一坐定,秦珮便疑惑地看一眼:“五姐的脸有些红,别真中暑了,锦儿,再问兰儿要一颗薄荷丸子来。”
范离目力极佳,早看见人群中的秦芬,他不曾想到临行前还能看一眼心上人,不由得大喜。
其实二人之间相隔甚远,面目不大瞧得清楚,然而他就是知道,那那穿浅碧色纱衣的就是秦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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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秦芬似要上马车了,他赶紧抬手挥一挥,又怕给秦家人看见了,凭空给秦芬添些麻烦,手举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这一番微风细雨般的你来我往,并无一个人瞧见,就连秦珮这小丫头,絮叨的也只是秦芬中了暑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唠叨几句,秦珮又无师自通地说起大人话来:“五姐双颊绯红,难道是因为今日咱们瞧见了五姐夫?”
秦芬不意秦珮这小丫头如此爱乱想,赶紧转个话题:“六丫头,这三个庄子,你可有中意的?”
秦珮一下子把旁的事抛到脑后:“最大的那个,定是给四姐的,这也不必说了。下剩的两个庄子,一个有温泉,小是小一些,寻常也没那般巧的能遇上,实在难得;一个产出多,景致好些,还当真是难选。”
这话秦芬听懂了,秦珮中意的,是那个带温泉的。
“六丫头,你选那个带温泉的,我想要那种着梨树的。”
秦珮自然知道那温泉的好些,依着太太看重和姐妹次序,也该是秦芬得,这时听见秦芬相让,她连忙摆手:“不,不,五姐选那个,我选那个带梨树的。”
秦芬笑着截住话头:“好啦,小丫头还和我口是心非起来,你听五姐的,就这样定了。”
秦珮嗫嚅两下,还想再说,却被秦芬打断了:“那庄子上有梨子,瓜果也多,正好给徐姨娘腌些蜜饯果干,那温泉的庄子,我要了却是无用的。”
这话听着倒很是像回事,秦珮看一看秦芬的眼神,见五姐是真心的,便也不再推让,小声应下:“好。”
见秦珮犹疑,秦芬又补几句:“五姐到时候想泡温泉了,又或是想吃些新鲜瓜果了,便向你开口,想必你这丫头还不至于小气得不给。”
秦珮忙不迭地表态:“这是自然!”
回了秦府,杨氏便问起姐妹三人的想法,秦芬知道不好叫秦珮先出声,便抢先要了那种梨树的,杨氏听了也不多说,只点点头:“好,五丫头这上头吃亏了,我别处再补你些。”
秦珮连连点头:“我占了五姐便宜,今晚上我做东请五姐吃鸡丝凉面。”
秦芬选那庄子,一半是为了姐妹和睦,一半是为了那棵梨树,这时见嫡母和妹妹都如此厚道,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一家人,谈什么吃亏便宜的。”
这话说得杨氏心里熨帖,这些日子因着秦淑出门的事,她与丈夫总说不到一处,已憋了一肚子火,出门买田庄也不曾减轻,见女儿们和睦,她的烦恼倒退了许多。
于是杨氏挥手命三个女孩子下去:“夏日不可过分贪凉,再叫厨房送一份热热的酸汤鱼去,你们自在吃喝,明日好生收拾,后日便要打足精神办正事了。”
这说的是秦淑的婚事,姐妹三人知道轻重,齐齐应下,退了出去。
因秦珮说要做东请客,便也不回自己院里,只往秦芬的小院来。
如今天气炎热,屋里不如外头凉快,姐妹三个叫丫鬟抬了桌子和藤凳摆在院中,又要了两碟瓜果,自在吃喝。
秦芬随手拿块井水湃过的西瓜,用力咬了一口:“真凉快!”这里没有空调冷气,夏天不似冬天,只多裹衣裳就成,天气再热,衣裳总得穿齐整,屋里再怎么摆冰盆,也还是热。
秦珮看一眼两个姐姐,忽地抿嘴一笑:“五姐夫方才冲五姐挥手道别,五姐心里热乎到现在才凉快。”
秦贞娘捏了颗葡萄,正吮着葡萄汁,听见这话,呛得咳嗽起来,她用力拍两下胸口,目光炯炯地盯着秦芬:“好呀,芬丫头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天!珮丫头,你五姐夫的事,给我细细说来!”
“珮丫头,不准说!你敢说,我就揍你!”
秦芬从前一向是副厚脸皮的样子,何时这样怕羞过。
秦贞娘起先不过是随口一问,这时倒当真来了兴致,笑嘻嘻地把秦珮往身边一揽:“珮丫头尽管说!”
秦珮冲着秦芬扮个鬼脸:“对不住了五姐!”
她说得一大篇话,也不过就是去时路上远远瞧见范离骑马,回府前又见范离在树下眺望,秦贞娘听了,不由得有些无趣:“原来不过是这样,偶遇而已,无甚奇的。”
秦珮歪着头努力想一想:“哦,不光是偶遇呢,五姐夫还冲五姐挥手了呢!呀,隔着那老远,他也能瞧清楚五姐是谁,真不愧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哟!”
秦贞娘也罕见地顽皮起来:“这样瞧着,范大人可当真是中意咱们五丫头!”
姐妹几个说笑尽兴,闹到老晚还未散去,上房听见,少不得叫腊梅传话下来:“姑娘们,后日就有大喜事了,还请早日歇息,养足精神才是。”
第124章
六月二十一, 诸事皆宜。
这日一早,全福夫人就到了秦府,杨氏虽不喜秦淑,场面上功夫却还做得好, 早早请了金陵城里有名的全福夫人。
这位全福夫人门第也并不十分高, 难得的是子女双全、家宅和睦,一向是做惯生意的, 这日下了驴车, 似模似样与紫晶行个礼, 抬起头就啧啧赞叹:“好整齐的宅院,好精致的陈设!”
秦府到处都挂了喜庆的红绸和红灯笼, 碧玺尽心,想着太过简薄了老爷不高兴, 太过奢华了太太又不喜欢,便令人拿彩纸扎了各色花朵,一串一串地悬在游廊下头, 添得许多喜气。
这还是与秦芬闲谈时听见的主意, 当年在英王府,昭贵妃娘娘的院子里便扎着绢花以添春色, 这时照样搬来,果然好看。
金陵风俗, 女孩子出嫁,得有姐妹或是姑嫂陪着,那关系好的, 便是并头睡一夜, 到了秦淑这里,杨氏只叫几个女儿早上起来陪着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