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以后也算是平南侯府的人了,再在外头如此可是上不了台面的。”钟嘉柔突然冒出一句。
姜溶皱紧了眉头,高声反驳:“怎么上不了台面啦,我又没影响到旁人,我怎么开心就怎么着。况且我也不是平南侯府的人,我就是我自己的,侯府不喜欢我,就把我赶出去好了,我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
“是是是。”萧青棠怕她一会儿又怪到自己头上,赶紧安抚,“溶宝这样就很好,我只要溶宝平安快乐,其他的都不要紧。”
“这还差不多嘛。”她瞅他一眼,消了气。
倒是钟嘉柔一口气堵在心头,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思绪复杂。
她还以为人人都要遵循世俗的这一套法则,没想到这世上有人可以不遵守……
马车浩浩荡荡往前,萧靖川到家时刚好瞧见最后一辆马车出门,忍不住扬头看去。
他性情温和,侍女随从最爱在他身旁服侍,见他好奇张望,便解释一句:“二爷和钟氏和离了,钟氏今日搬出侯府,听说往后要独立门户。”
“二叔回来了?”他对钟氏不钟氏的不感兴趣,只急急往里走,“我去看看二叔。”
“二爷不在家中,侯爷也不在,大夫人叫两位郎君去送钟氏一程,方才随着马车一块儿走了。”
萧靖川脚步一顿,张了张口:“那、那二……我等二叔回来再去探望吧。”
那句“二叔母在不在”被他生生咽了回去,他调转步伐又往母亲那儿去。
日头正好,院里站了一堆侍女,徐氏站在花坛旁,边剪花枝边一个个吩咐安排婚宴事宜。
露影在一旁抱着册子记录:“奴婢听闻二爷剃了头,只是没瞧见,倒还好奇得紧呢。”
徐氏弯了弯唇:“我也没瞧见,但听侯爷提起过。大致是他宁死不愿听从圣意娶钟氏,陛下恼怒又舍不得真要了他的命,气上心头让他真出家去了。”
“二爷也真是不怕,万一陛下要真要了他的命呢?”
“他从小便是这般,一身反骨,恐怕早抱了死志了。”徐氏缓缓叹息一声,“只是你我都低估了他,你瞧他耳上手上留下的疮痕,又看他冷静温和许多,便知他不是一时兴起,是真心想娶溶宝。”
“是,奴婢是瞧二爷“慈眉善目”许多……”
徐氏笑瞅她一眼:“你呀,可别乱说,他要真恼了我可护不住你。”
露影也笑:“奴婢看二爷可不在意旁人说不说他的闲话,只怕旁人说二夫人的。”
“你是机灵,往后多敬着些二夫人,二郎定赏你们。”
“不必二爷赏,二夫人脾气好,奴婢们都喜欢,心里不由自主就敬着了。”
徐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揶揄道:“这话留着去二郎跟前说去。”
露影捂着额头,笑着对侍女们道:“你们可听见了,多说二夫人好话是有好处的……”
松树盆栽后的萧靖川抿了抿唇,缓步走出:“二叔要娶二叔母了吗?”
徐氏脸上的笑意一下消失不见,淡淡瞥他一眼:“一路回来定累了,早些去歇息,晚上再来用膳。”
他微微蹙着眉,躬身行礼:“是。”
自从那年过后,父亲便将他送去外面书院里读书,有时一旬半年才能回来一回,他无从打探姜溶的消息,一直不知出了那事后到底如何了,心中一直抱着一丝念头:若是他们不在一块儿就好了。
现下他听到如此消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即便是二叔愿意娶姜溶了,他还是想去见她。
他按捺住,一直等着,可天都黑了,还未听闻他们回来。
萧青棠要去谈成亲的事,去得晚,天不早了,索性就和姜溶一起住在姜家了。
他从前总觉得很多话没必要解释,他也不喜跟人解释什么,要误会便去误会好了,可如今却以为还是说清楚得好。
“还是按照先前说的,溶宝的嫁妆我会添上一部分,成亲不要陪嫁丫鬟。添的嫁妆不是用来换不要陪嫁丫鬟的,是我心甘情愿给的,不要陪嫁丫鬟是源于我本也不需人伺候,如今房中的侍女都是专程服侍溶宝的。
陪嫁丫鬟多多少少有送过来当妾给主母固宠的意思,我不喜欢,也不需要。我这人脾气便是如此,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旁人说什么都无用。”
他说得这样直白,姜家人也不再跟他藏着掖着,开诚布公也道:“我们姜家并非想要拿捏你,一直以为所做一切只是担心溶宝。你也说了你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了便是不喜欢了,我们只是怕倘若有朝一日,你不喜欢溶宝了,会弃她如敝履。”
姜溶紧紧抿着唇,微微直起身,看看家里人,又看看他。
他微微垂眼:“是,我也知晓自己脾气不算好,不论作下何种承诺都难以让人信服,你们担忧也是有理的,我只能给溶宝多添些嫁妆,至少这些东西以后都是归她一个所有。”
“我们也清楚你为迎溶宝为正妻吃了不少苦头,陪嫁侍女的事不算什么大事,不要想便不要吧。只盼以后若再遇到什么事,也能都静下心来慢慢说,我们并不是不通人情的人。”
“那是自然。”萧青棠答,“那些算不得什么苦头,也不全是为了溶宝,也是为了我自己,是我想娶她,为此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且她也吃了苦,我此生都不会忘却她是跟着我一起离开京城的。”
第81章
姜家众人欣慰许多, 不再纠缠不放,只道:“说妥了便好,若是侯夫人明日空闲, 便请她来商议定下日子吧。”
“那我们现在回去跟长嫂说!”姜溶腾一下起身。
姜淮看她一眼, 有些不忍直视,只叹息一声,没好说什么。
萧青棠拉住她:“天晚了, 明日回去说是一样的。”
“可明天我还想出去玩呢。”
“旁的都说妥了, 明日大概也不许我们出面, 不耽搁时辰。”
姜夫人也道:“你们若是有事便去吧,我明日差人去侯府送信也是一样的。”
“还是娘好!那我们明天出去玩啦。”
“去罢去罢。”姜夫人无奈笑笑。
她好久没在外面玩过了,天又晴得好,河堤两旁的垂柳都绿了, 她在外疯跑了一日才往回走,到时天都黑了, 也来不及问问亲事商量的如何。
翌日晌午, 她正要拉着萧青棠去问徐氏,宫里忽然来人了,要请萧青棠走一趟。
她抬眼, 一脸担忧:“去做什么?不是已放你回来了吗?”
内侍急忙笑着解释:“这回是好事儿,陛下琢磨着给郎君一个差事做,郎君去了就晓得了。”
萧青棠微微颔首,转头摸摸姜溶的脑袋:“放心, 他要是不想放我, 没必要多此一举让我回来。你自己去长嫂那儿问问, 等问好了,我就回来了。”
“好。”姜溶握住他的手, 低声叮嘱,“那你要收着点儿脾气,不要和他吵起来,让他生气。他要是生气,会把你关起来的。”
“好,我记得,不会和他吵起来。”他语气柔和许多。
姜溶点点头:“那你去吧,路上慢些。”
她往外送,一直送到门口,看着人上了马车,马车走远了,才迟迟转身,缓缓往回走。
侍女见她满脸愁容,不知该如何宽慰,只能默默跟着。
她担心得不得了,也没去徐氏那儿,停在花园里,对着池水折磨池旁那几盆花。
萧靖川又要出门去上学,转弯刚好瞧见她,心中不觉欣喜,快步走上前,恭敬行礼:“二叔母。”
“嗯?”姜溶转头,微微抬眼,“小川,你长这么高啦?”
“是。”萧靖川忍不住要再上前一步,可他早不是从前那个愣头青,仍旧站在原地,只是语气轻快几分,“二叔母怎在此?”
姜溶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唉,你二叔又被叫进宫里去了,不知会不会出事。”
萧靖川抿了抿唇,没忍住道:“我还以为那事后,二叔母知晓二叔是何种人后,不会再与二叔在一块儿了。”
“啊?”姜溶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又转头看他。
他不敢和她对视,避下眼:“那年,二叔母知晓二叔后院的女人后不是要离去的吗?”
“噢。”姜溶平静答,“那事他已经和我说清楚了。”
“真说清了吗?二叔母不怕二叔有所隐瞒吗?”他一时激动,往前走了一步。
还有两步的距离,侍女看得胆战心惊,姜溶却没动:“真说清了,我自己能分辨的,你莫用那种眼神看我。”
萧靖川自知失礼,有些懊悔,又往后退两步:“那二叔母也清楚二叔是将你从姜家抢来的吗?”
“小川。”姜溶有些无奈,“为何你们总是以为我什么都不明白,我是比旁人反应慢些迟钝些,可我不是傻子,有些话一遍两遍我听不懂,四遍五遍我还不懂吗?
我很早就知晓,是他和我家里人起了冲突,我家里人把我送给他的。在这里有吃有喝有玩,又不用让家里人为难,我一直觉得这样挺好的。”
萧靖川张了张口,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要说什么便说什么,都没关系的。但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可不可以别老是觉得我是傻子?我过得不好自己会跑的,我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傻那么脆弱,很多道理我都明白的,只是有时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我知晓你二叔是什么人,可他对我待我真的很好,他为了不让我受委屈连命都不要了,旁人可以说他不好,但我不能这样说。”
萧靖川沉默许久,还是有些不甘心:“那是因为二叔母很好,二叔才会对二叔母好,并非因二叔是什么良人。”
“但是是因为他对我很好,我才喜欢他的呀。”
姜溶看着天,扬起笑颜,手下轻轻抚摸被她折磨得七零八落的花。
“其实我也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好,我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我不能自己不好,却要要求他完美无缺。
他其实就是脾气急了点儿,可实际对我还是很有耐心的,也愿意听我的话,为我改变,这就很好啦。我知晓自己很麻烦,离京后那样苦那样累,他还要照顾我,可他一点儿没抱怨过,为了不让我担心,所有的事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的咽。
我没你们想的那样好,他也没你们想的那样差,他是明白道理的,也是真心喜欢我的,我明白,不需要旁人告诉我。是我自己要过一辈子的人,我心里有数的。”
她转过头,歪着脑袋冲他笑:“不过,他要是以后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会教训他的。”
萧靖川看着她清澈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在背后挑拨离间的小人,有些自惭形秽。
姜溶倒是不太在意:“好啦,多谢你陪我说话,我现在心里没那么烦了,要去找你娘说成亲的事,再见啦。”
她提着色彩明媚的薄纱裙蹦蹦跳跳往前跑,头上戴着的桃子头饰跟着一跳一跳的,几乎没人能想到那番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萧靖川目光随着她的背影走远,心绪万千:或许她并不傻,她有主见和选择,不需要旁人的同情,自己这般高高在上想要做什么救世主才是愚蠢的。
只是一点儿小事,姜溶并不放在心上,她还有很多事要忙,鹅窝还没完全弄好,今日还没对过帐,还有成亲的事也得过问。
徐氏见她来,立即笑着将她迎进门:“怎么是你自个儿来的,二郎呢?他不是最着急婚事了?”
“二郎被宫里的人叫去了,还不知何时回来。”
“这样。”徐氏微愣,又宽慰,“莫担心,若是皇帝真要找他麻烦,也不会将他放回来。”
她点点头:“他也是这么说的。”
徐氏端来些糕点:“那就对了,我们在家里等着就好,刚做出来的点心,你少用一些,一会儿留在这儿用午膳。”
“好。”她洗了洗手,双手举着糕点边吃边问,“嫂嫂昨日去我家和我娘商量得如何了?”
“都商量妥了。其实先前便准备好了,按照先前的来就是,不麻烦。只是喜服还要问过你的意思,是用先前那一套还是做新的?”
她又想起素雨。她对素雨说不上憎恶,但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关系了:“做新的吧。麻烦吗?”
“不麻烦,婚礼是大事,自然要附和你们的心意才好。一会儿叫绣娘来,你想做什么样的跟绣娘说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