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棠皱着眉,轻轻给她抹掉眼泪:“我知晓,你心疼我,你爱我,我很高兴,可我也心疼你,我看见你手冻成这样我心里也难过。不洗了,没什么好洗的,你拿银子去问孙婆婆给我买两身新的。旧的也行,只要是干净的。”
“好。”她抿抿唇。
萧青棠弯起唇:“先上来暖暖,暖和了再去。”
她爬上炕,躺在他身旁。
萧青棠将她搂在怀里:“你给我买的抹手的药放在哪儿?”
“窗台上。”她去拿来。
萧青棠打开药罐,从里挖了一团,牵起她的手,均匀抹在她手背上:“要防着点儿,免得也生了冻疮。”
她只盯着他微肿的大手,喃喃道:“它先前又细又长的。”
“不碍事,这两日已好了许多了,没那么痒也没那样疼了。”萧青棠放好药罐,将她手捧在轻轻放在褥子上,“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给我抹药。”
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大哭道:“我好难过,我看见你手这样就好难过,我就想,这要是长在我手上,而不是长在你手上的就好了……”
萧青棠轻呼出一口气,轻轻抱住她,抚摸她的后颈,在她耳旁亲亲:“宝宝,我明白,你有的体会我都有。我爱你,我也爱你,我也舍不得你去碰那冷水,尤其姑娘家更碰不得冰水,你每次月事来时都会肚子疼,更是不能碰。你想照顾我,可以去做些别的,好不好?”
她抬起头,眉毛皱着,眼睛皱着,鼻梁也皱着:“你不是在嫌弃我没用,是不是?”
萧青棠笑着撞撞她的额头:“你怎么会没用呢?这几日不都是你在给我煮药?我手上耳上的药膏不也是你涂的?”
第71章
她抿了抿唇, 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双手轻轻捂住他的耳朵:“我给你做个帽子好不好?有帽子挡住寒风,耳朵就不会冻伤了。”
“好, 你只要不伤到自己做什么都好。”萧青棠也笑着看她。
“可我以前没做过, 可能做的很丑,你会不会不喜欢?”
萧青棠捧着她的双手,在她指尖上亲亲:“你做的我都喜欢。”
“好。”她扬着唇, “那我一会儿就去问孙婆婆买布。”
她真不会针线活, 是母亲担心她, 才教了她缝月事带,其余她一律没怎么碰过。
正如月事带上歪歪扭扭的针脚一样,她做的帽子上的针脚也是歪歪扭扭的。
孙婆婆偶尔来看一眼,每回看不过去就想帮她缝, 可她不肯,偏要自己缝。
还好, 针脚被藏在里面, 一点儿看不见,只能瞧见水波纹一样的帽檐。
萧青棠就顶着水波纹帽檐,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牵着她往前赶路。
他们打算去前方县城里,经由孙婆婆介绍,又将陆路改为水路,从一条山间小道穿过去, 走到尽头就是一条小河, 河边有专程搭人过河的小船, 只是花费比坐牛车稍贵一些。
临近年关,天却晴好了, 日头高挂,顶着人头皮,晒得有些发烫。
从小路穿来,前方越过一个小山头,便是小河。
山头边长了一棵树,树上长满了扇状红花。
“那棵树开花了!”姜溶指着花树低呼一声,提着裙子跑几步到了花树前,“这花怎么长得毛茸茸的?”
萧青棠不徐不疾跟上,淡淡道:“有些像合欢花,只是合欢是夏日盛放,应当不是。”
“合欢?”姜溶拽来一枝,轻轻一吹,柔软的花瓣毛毛滚动起来。
“是,青棠便是合欢的别称。”
她瞪大眼:“你的名字是花的意思,不是什么糖果?”
萧青棠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上扬:“你一直以为我叫青糖?”
“对呀,我还以为是什么我没吃过的糖呢。”抠抠峮5249零819贰,天天更新
“哪有人会叫这样的名字?”萧青棠笑道,“合欢别称青棠,寓意夫妻恩爱忠贞。”
姜溶眨眨眼:“噢,那你爹爹肯定很爱你娘亲啦?我都不知晓,你爹爹去世了,那你娘亲呢?”
“我爹?”他自嘲笑了笑,“去世的老侯爷并非我生父。”
“啊?”姜溶震惊,无意识松开手,花枝从她手中溜走,在空中来回弹了好几下,花瓣险些弹落。
萧青棠看着满树红花,缓缓道:“我生父是当今陛下。”
“啊?”姜溶不会说别的了。
“我小时也以为我父母恩爱有加,直至亲眼看见母亲和舅舅在一起。
我父亲是平南侯,母亲是嘉和郡主,从出生便是风光无限,备受瞩目,又从小能文善武,更是天之骄子,风头无两。
那时我总以为,父亲是这天底下最英武的男人,母亲是这天底下最纯善的女人,舅舅这个最有权势的人唯独最疼爱我,而我便是这天底下最风光的人,我轻而易举地睥睨一切,以为这天底下甚至没有人能比得过我的一根发丝,即使父亲总是板着脸从未对我笑过,母亲也常常称病,似乎总不喜欢见我。
直至瞧见那桩不能为外人言的皇家秘辛,我才明白到底为何。这看似霁月风光的恢宏皇宫只不过是一个大染缸,而我也并未干净到哪儿去。
我曾与他们置气,闹到要剃发为僧,我手上的这串菩提珠便是寺中主持给的。
主持不肯给我剃发,我便自己拿剪子将满头的长发剪得稀碎,他们都吓坏了,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哪个像我这样离经叛道的。
后来,我想通了,不再为难自己,整日吃吃喝喝四处游玩,什么能让他们没有脸面,我就做什么。
我跟京城的纨绔子弟出去鬼混,与他们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却从未碰过那些女人,并非我本性纯良,只因我觉得恶心,仅此而已。
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纯真的感情吗?
世人大概都是如此,总喜欢用一些美好的名头来掩盖自己污浊的行迹,向世人表演,演着演着,便真以为自己有多高洁,其实面具之下不过是更令人作呕的存在。”
这话太长了,姜溶理不太清楚,可她看那双平静如井的眼中似乎总带着一点儿哀伤。
她走过去,抱住他:“可是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呀,你看这些花很漂亮,你也很漂亮。”
萧青棠轻轻推开她,弯下背,在她脸颊上捏了捏:“笨蛋,旁人听了这话定会在意我和皇帝的关系,有没有机会被皇帝认回去,你怎么不问?”
“噢,可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她眨眨眼。
“也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喜欢他是我父亲。”
“那你不要认他不就行了?你开心就好嘛。”
萧青棠弯着嘴角:“可是我要是认了他,说不定有机会当皇帝,等我当了皇帝,就能给你买很多亮晶晶。到时用亮晶晶给你盖一座宫殿,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亮晶晶做的,床是,桌子是,柜子也是。”
姜溶脱口而出:“可是你不喜欢这样,我不想你不开心。”
萧青棠微愣,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紧紧抱住身前的人,不停重复:“溶宝,我爱你。”
姜溶不停回应:“我也爱你,我也爱你呀。”
“我们成亲,好不好?”
“在哪儿?”
“在这儿。”
萧青棠折下几支花枝,将花枝重叠在一起,编成一个火红的圆环,戴在她头上。
她抬着眼睛看,摸摸满头的合欢花,也去摘下一支:“你来。”
萧青棠低下头,那支花被插在他的发髻中。
他牵着她跪在合欢花树下,对着一望无际的澄澈蓝天,虔诚叩拜。
“苍天在上,弟子萧青棠,六亲缘薄,两袖清风,然却有妻姜溶不弃弟子一无所有,愿与弟子相守。
弟子在此恳请皇天后土作证,今,弟子愿与妻姜溶结为夫妻,愿与她同甘共苦,相濡以沫,钟情一人,白首不渝,青山可平,黄河可枯,此誓不违。”
他一字一顿说完,含笑看向身旁的人。
姜溶一直在看他,见他笑,也忍不住笑。
她学着他的模样朝前拜拜,认真又庄重道:
“萧青棠对姜溶的好,姜溶都明白,即使不明白也能体会到。姜溶愿意嫁给萧青棠,做他的妻子,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他们相视一眼,一起朝上苍拜了三拜。
“来。”萧青棠扶着她起身,拿着防身用的砍刀,割一缕发。
姜溶立即学着将发梢递过去,让他也割一缕自己的。
两缕发丝缠绕在一起,他摘下一朵合欢花,将发丝系在花梗上,浅笑解释:“这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姜溶喃喃学一遍:“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一阵风拂来,萧青棠仰头笑笑,鬓发迎着风纷飞:“起风了。”
他松手,艳丽的如絮的合欢花随着风起舞,飞到了天边。
“走吧,午时船就要走了,再不走赶不上了。”他牵着人往前跑,头上的合欢花欢快跳动,几乎要活过来。
姜溶跟着他跑,粗布裙摆摇曳,迎风傻笑个不停:“萧青棠!”
“怎么了?”他停下,转身看。
“没什么,就是喊喊你!”姜溶推推他,“快走,要赶不上船啦!”
他笑着摇摇头,接着往前奔。
姜溶仰着脑袋大喊:“姜溶是萧青棠的妻子啦!”
萧青棠又尴尬又感动,还觉得有些好笑:“姜溶本就是萧青棠的妻子啊。”
站岸边等客的船夫朝他们看来,不理解地抓抓脑袋,朝他们喊一声:“你们是来坐船的?”
萧青棠立即停下,正色几分:“正是。”
船夫上下打量他们几遍,确认他们俩是正常人,才往旁边让了让:“一人三文钱。”
萧青棠从袖子摸出几个铜板交出去,先一步踏上小船,转身去扶人:“来,慢一些,莫怕。”
“我不怕。”姜溶往船上一跳,踩得小船摇摇晃晃。
萧青棠吓得不轻,急忙将她按着坐下,小声教训:“这水可冷,若是掉下去,即使我能将你救回来,你也得冻坏。”
“不要生气嘛。”她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一口。
萧青棠慌忙左右看一眼,没见船夫看过来才松一口气,又小声教训:“在外面不能这样。”
“噢,好。”姜溶不生气也不顶嘴,笑眯眯的,倒弄得他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