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难你了。”
仙人的叹息温柔至极,闻世芳本是有备而来,怎料那剑客动作太快。
“呆子,怎么能擅作主张呢?”青衣人看着远处隐隐绰绰的身影,责怪般地叹了一声,又带着些许习惯了的无可奈何。
天南火尽数而出,脚下长桥摇摇晃晃,灵力在飞速消耗,缠绕着神魂的符文一点点崩坏,带着神魂之力的灵光一点点落下,在浩浩荡荡的残魂中几不可辨。
传闻,天南火能烧尽世间万物,但现在,它只是一道接引魂魄的长桥。
那是悬在十二长桥之外的第十三道桥。
归去来灯仍然悬在不见峰,但闻世芳却在这片天地中感受到了,它明明很远又似乎很近。
那是,天南火的尽头。
剑光仍然耀眼得惊人,可生生血河并非凡物,那是生机,也是杀机。天心剑连着倪霁神魂,她本一点都不该沾染的。
闻世芳垂下眼,逆流而上的不惊停留在剑客身边,她的时间不多了。
纵然明烛已不再,但归去来灯和天南火终究在一人身上重聚。
心火重燃,青衣人身影越发飘渺。
血河之上,浩瀚的剑气竖起了一道长墙,一头是生生血河,另一头是无劫无相阵。
近乎虚无的奔腾血浪径直撞上长墙,毫发无损,却又留恋不去,那是熟悉的气息,却也带着陌生的不容侵犯。
血河水冲刷而过的瞬间,倪霁陡然觉得,那过往的万千人都是她。她曾在雪山之巅闭关,也曾在暗室中与人搏斗,卷帘竹影映着的人是她,新炉膛火照着的人也是她,哭笑皆由他人的是她,潇洒恣意的也是她……
这里有太多太多魂魄了,每一分都是难以承受的重负。
天心剑不知疲倦,尚未完全成形的剑灵好奇地接触着每一丝魂魄,破碎的点点滴滴中皆是不曾体悟过的情。
一点莫名的明悟自它心头生出。
但倪霁只觉得身魂俱疲,仿佛跋涉了千万里一般。
三年一梦,也许如今便是终局。混沌间,生于云栖、长于杏花洲的剑客一点点阖上双眼,神魂最深处的印记缓缓浮出。
无尽识海上,血光遥相呼应。
血河护佑的孩子,终究会回到血河。
漫长的拉锯中,世间的来处却陡然亮起了一点小得不能再小的光点。
“两位,血河若全盛而出,只怕世间平衡没有百年平复不下来,我等无名谷弟子可等不了那么久。”易灵安的声音缓缓响起,听来十分抱歉。
闻世芳一怔,这气息似乎……
说话间,游丝般的混元气飞快凝聚成束,沿着血河卷上去,泾渭分明,却分明滋养着天南火。混杂其中的青色灵光猛然一震,千万盏明灯缓缓浮现。
魂魄冲刷而过,符文却愈发明亮。
煌煌明光下,倪霁猛然睁眼——天地间亦有我!
细密的鳞片浮现在颈侧,折射出难以名状的幻彩,深入血河的天心剑被猛地带起,而后又如坠星般落下。
剑光交叠着火光,点上浪尖。
那一刹那,万籁俱寂,无数灵光也为之停顿。
轰隆——
撼天动地的巨响随之而来,闻世芳瞳孔猛缩,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血河静止!
砰——
鲲鹏再度沉寂,三公主似有所感看向还在运转的无劫无相阵,“停了?”
杨心岸眸光沉沉,远处的血雾骤然一滞,甚至有回缩之势,而通天彻地的光柱也敛了几分光芒,但残魂还在滚滚而去。
“咦?!”
法阵边缘,李明州面色骤变,还未反应过来身后便传来一股巨力,瞬间把她扔进了无劫无相阵。
钱小寒目瞪口呆,看着谢棠的眼神满是惊骇,不由向后缩了几步。
下一刻,雪青色的身影纵身一跃,消失在他眼前。
慢了一步的道衍神色一寒,拉着钱家父子瞬间后撤了十来丈。
远处,三公主看得一清二楚,“这法阵不对劲,血河既然在彼方世界,就断然不会对所有人都敞开大门,你朋友在里面做了什么?”
杨心岸没说话,手却不自觉一动,法诀蓄势待发。
里面那两位多半止住了血河,现在无劫无相阵就在此方世界,若要动手,这是个绝佳的时机,但……
“你为避杨昭锋芒,远走数十年,应该不会连山河锁也忘了吧。”
杨心岸一怔,回头却是川君。
自然是不会忘的。
杨照夜是个好孩子,就算她失算了,天麓山那个烂摊子也有人收拾。
天麓山的掌门人慢慢一笑,眉梢多了几分多年未见的锐利锋芒。
身侧,三公主嗤笑一声,这才像话么!
自从上了岸,这人修便是一副温温吞吞的包子样,简直和她在海国相识的不是同一个人!
海歌飘渺,无序的血光像是得了指引,缓缓沉寂。下方,朦胧但古奥的气息悄然弥散。
三公主颈侧的鳞片瞬间蔓延开,尖锐的指尖毫不犹豫地在心口一划,潮湿的气息中骤然掺上诡异的芬芳。
璀璨的心头血晃晃悠悠飘向远方,落下之处正是通道最薄弱的地方。
那一刻,杨心岸心头的山河锁轰然而出,瞬间蔓延成了一张辉煌金网,无始无终,深入了每一道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