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山在地上喘息了片刻才站起来,他给孔飞翎解了穴,孔飞翎哭个不停,扶着他去找公生奇,一路上都在道歉。
公生奇见了二人吓了一跳。
孔飞翎的脸上看着甚是吓人,更严重的却是李重山的胸口上的刀伤。
孔飞翎说了经过之后,公生奇就骂个不停,“就该杀了她!早就该杀了她!”
孔飞翎在边上失魂落魄道:“都是我多嘴……我没想到···”
李重山安慰道:“不关你的事,我和她之间总是有这一遭的···”他甚至觉得这痛,痛得令人畅快。
公生奇破口大骂,说他鬼迷心窍。
李重山充耳不闻,说道:“等明日我就去找她。”
公生奇道:“明天?你真当我是捏泥人儿的!这么深的口子,明天你能在马上跑一条街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李重山道:“我坐马车去。”
公生奇这会儿真想再给他来一刀算了,他气愤地转过头,看见孔飞翎怔怔地摸着自己的脸。
三人正合自出神,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仆人道:“少爷,有人找你。”
公生奇不耐烦道:“不见不见,现在还去见什么人。”
仆人应声离开。
李重山却掩住伤处又把他叫进来,问道:“这么深夜,是什么人?”
仆人道:“他说是您的师叔。”
李伯阳在前厅陪胡清水喝了两杯茶李重山才来,他心里叫苦,只怕自己今晚是睡不成觉了。
“胡师叔,我来迟了。”李重山先对胡清水说,转头又对李伯阳道,“时候不早了,父亲先去休息吧。”
李伯阳连忙走了。
李重山一直知道,父亲向来是对他的事不感兴趣的,也不怎么乐意见他的那些朋友,他宁愿回去看书,也不愿干坐着听他们聊那些江湖事儿,他早就听够了。
“师叔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李重山问,胡清水从未登过他家的门。
胡清水笑得和和气气,不像一个门派之掌,更像是个生意人。
他道:“要说事还真有一件事,但是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李重山道:“师叔但说无妨。”
胡清水看了他一眼,笑道:“重山,我一向觉得你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我很好奇啊,为何你去年要去管凤玉堂的闲事。”
李重山没有做声,心里却是冷笑连连,这胡清水原来是来找他算账了。
胡清水道:“那凤玉堂是个贼人出身,他的钱都是不义之财,我借去用一用,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偏偏你要捣乱,我真搞不懂啊。”
李重山道:“我并非有意去挡师叔的财路,还请师叔莫怪。”他声调忽地重了,语气冷淡道:“不过师叔此番作为确实……有些无耻!偷贼的钱,比贼更不如!”
胡清水听了直摇头,却没生气,只有些无奈道:“你啊,真怪得很,总是这么冠冕堂皇的,弄得大家都难堪。”
李重山站起身道:“师叔若说完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胡清水却坐着没动,只拍了拍手。
这声动静之后,门外走近两个人,一个是方始,一个是李伯阳,李重山脸色一变,他看见李伯阳和刚才离开的时候没俩样,只是此刻神色有些狼狈,全因脖子上多了一把剑横着。
胡清水道:“别怨我,谁叫我打不过你呢,只好如此了。”
李重山转头看他,问道:“你要怎么样?”
胡清水道:“很简单,你死了,你父亲就能活了。”
李伯阳怒道:“山儿不要上他的当!你死了难道他们还能留着我活命,他今夜来就是没想留任何活口的。”
胡清水叹息一声,接着笑道:“你父亲说得对,你们父子都不是蠢人,我也懒得骗你们,今夜你们都得死,现在就是一个你先死还是他先死的问题了,李重山,我劝你做个孝子,不要看着你父亲的血溅到你脸上。”
李重山脸色平静道:“就因为我挡了你的财路。”
胡清水摇摇头:“不全是,你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李重山默不作声抽出剑,慢慢抬到自己颈上。
“山儿!”李伯阳惊得大叫,人也挣扎起来,方始低喝一声,剑稍稍松了一瞬。
李重山抓住机会,剑尖一转,即刻朝方始刺去,方始连忙松开李伯阳,退身躲开。李重山忙将李伯阳拉到身后,横剑挡在身前。
“我劝你不要顽抗。”胡清水边说边往后退,眼神瞟向方始,方始会意,咬牙举剑朝李重山扑去。
李重山一面要应付方始一面又要顾着身后的李伯阳,他还受了伤,每一下动作都牵得伤口疼,渐渐吃力,却也只能忍着,不消片刻额头上就冷汗涔涔。
方始看出端倪,大声道:“师父!他受了伤!”“天助我也!”胡清水喜道,他终于敢上了,却还是有些顾忌,只敢偷袭,剑朝着李重山后背刺去,李重山被方始缠住,根本无暇顾及。
李伯阳不及多想,挡了过去。
胡清水一剑刺穿了他的心口,还不收势,只使力往里钻,要把他背后的李重山也刺个对穿。
李重山听到背后动静,忍着挨了方始一剑,回身一脚将胡清水踢开,揽着李伯阳退到角落。
“山儿……”李伯阳头靠在他怀里,胸口有个洞,血涌如新泉。李重山眼眶发热,只想到要去帮他捂住那个血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伯阳嘴唇嗡动,想说些什么,却力气尽失,只发出微弱的气声,他握着李重山的手,静静地看着他,眼里头却是一点愤恨都无,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惆怅,他还有许多话没有对他说,却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李重山怔怔不动,眼都不眨一下,他看到不知从哪里流下一滴水,落在李伯阳的脸上,和血一起凝住了。
“唉,你父亲怎么也和你一样傻。”胡清水惺惺作态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重山轻轻将李伯阳放在地上,拿着剑朝他奔去,眼中煞色一片。方始上前挡他,他却像看不见似的,毫不反抗地受了他一剑,趁方始得手错愕之时,俩人挨得极近,一挥剑砍断了他握剑的手,方始惨叫倒地,李重山屏气拔出腹部的剑,连同剑上的断手一起扔到地上,两眼直盯着胡清水。
胡清水吓破胆,他功夫还不如方始,眼见着李重山一脚踢开了方始朝他来了,他掉头就往外跑,背后却是响起风声,他能感受到剑气冰凉彻骨,且离他越来越近。
胡清水急得大喊:“师兄,此时不现身更待何时!”
李重山的剑已贴到他耳廓,胡清水大叫一声,一只耳朵掉到了地上。
眼见胡清水就要丧命于此,斜刺里突然伸出一把拂尘,把李重山正要往胡清水颈上劈的剑打偏了。
胡清水滚到一边,手脚并用地朝来人爬去。
李重山看到来人,一直忍在喉头里的一口热血终于吐了出来。
“师父···”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人,只觉得天塌地陷,身上的痛霎时全都爆发,他头晕目眩,跌倒在地。
古嵩还是和过去一眼,脸上的神色还是那么淡泊,他看了眼李伯阳的尸体,轻轻叹了一声,先走过去将他的眼合上,又念了几句往生。
“重山,你的心太大了。”古嵩回过头来对他道,“你想做侠,想做这江湖上最公正,最权威的人,那你让为师如何自处?”
李重山喃喃道:“徒儿不懂···我一直都是按着师父的话来做的···”他看着师父,只觉得面前这个人从未如此模糊过,他睁大眼,触目是天地相融,万物扭曲。
古嵩讪笑道:“师父也会说假话,师父也是人,你却不想做人,你想做神。”
李重山摇头辩解,如个孩子般:“我没有···我只是想做对的事···我从未想过忤逆师父啊……”哪怕知道他并不如自己所想那般,他也从未想过要背叛。
古嵩道:“或许是我把你教坏了,又或许是你本来就是如此,这些都不用细究了。”
他捡起地上的剑走过去,李重山仰头看着他,眼神一如当年他们师徒初见时,不安又含着期盼。
古嵩道:“今日你我师徒情分真的尽了,或许一开始我就不该收你。”
说完他就挥剑,先挑断了李重山的右手手筋,接着挑断了他右脚脚筋,最后再一剑刺瞎了他的右眼。
李重山惨叫一声,痛得在地上翻滚,哀嚎得如同待宰的牲畜,昔日君子,如今鲜血满面,手脚软绵,趴在地上像一滩泥,别说握剑,只怕以后连路都走不了。
“师兄为何还留他性命,斩草要除根啊。”胡清水在背后道。
古嵩扔了剑,面露倦色道:“待会儿你们放火把这里烧个精光,他还怎么活。”
胡清水不解气道:“师兄还是心软。”他丢了一只耳朵,只恨不得让李重山十倍奉还。
古嵩转身就走:“好了,不要再废话了。”胡清水恨恨朝地上啐了一口才跟上去。
地上的李重山抽搐着,眼前翻起漫漫血色,他看着腾烧而起的火焰缓缓朝他围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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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冬天的雨总是夜半时分来,凄凉透骨,密如毛针。
一个黑影从雨中掠过,像一道鬼影,脚步又轻又急,她一路直奔到竹林,正要进屋去,却突然发现附近传来人声。
“娘···娘···”
柳春亭听着这声音稚嫩,还带着哭音,像是个小孩儿,竹林本就阴森,配着这悲切的童声,更是闹鬼一样。她本不欲管,抬腿接着竹屋里头走,可突然又听到一句“山儿来找你了···”
柳春亭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竹林深处的雨更冷更冰,就连鬼淋了都怕是要抖一抖,此刻却有个小孩儿在里头,摊开手脚坐在泥里,背靠着一丛竹子,雨滴打在竹竿上空空的响,小孩儿却是一动不动,雨落到他身上他躲也不躲。
柳春亭定睛一看,这叫娘的小孩儿最多不过六岁,身量瘦小,像刚被家里大人打出门来,又像是一条已经流浪许久的小狗,总之是丧家无依之相,可怜,又脏。
柳家几时有这样乞丐似得小孩儿?
柳春亭有些奇怪,她走过去,那小孩儿毫无觉察,只把个脑袋快低到泥里,她正要说话,那小孩儿却又突然爬起来,他转个身,背对着她,后退几步,跑起来,踉踉跄跄地要往竹子上撞。
原来是来寻死的?柳春亭有些意外,她疾步过去,一把将小孩儿抱住,手里摸到小孩儿湿透的衣裳,鼻子里还嗅到一股臭味儿。
这小孩儿果然脏。
“你撞竹子做什么?”柳春亭嫌恶道,“要死就去撞边上的石头。”
她再忍受不了,松开手,又将小孩儿扔到地上。
小孩儿跌在地上仰头看她,脸上黑黄一片,连长相都看不清,一双眼却灼灼发亮,他闷不作声地爬起来,真如她所说的,掉了个方向,真要往石头上撞。
柳春亭笑起来,又一把将他抱住,再掼到地上。
她笑道:“看来名字里有个山字的都是天生犟种,叫你撞石头你就真去撞?你真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