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玉好动,最喜欢跟着李青芝出去玩乐,不喜欢闷着,也最怕这个惩罚。
因而听到这番威胁,岫玉老实地闭了嘴。
“大朝会何时开始?”
李青芝心中惦念着事,准备亲自去找父皇说道说道。
“大朝会巳时才开始,且听宫里的老人说刚开头很是无趣,公主也可晚些过去,如今才辰正,离开始还有半个时辰,咱们先用饭,悠哉游哉地过去。”
李青芝也觉得去早了跟在上面当神像一般,反正父皇也不会管她什么时候去。
就这样,李青芝悠哉游哉地用完朝食,收拾妥当后便往麟德殿赶去。
梳妆时,李青芝想着范凌届时也会在场,她特意簪上了那日被金娘子认出来的灵蛇簪。
正好,出门不久碰上差不多同样心思的阿姐,两人相伴着一起过去了。
刚靠近麟德殿,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丝竹管弦声,隐约还能听到父皇的高声朗笑。
同阿姐从偏门悄悄进去,坐到阿娘下手的位置,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次比往常都要热闹,不仅有满朝文武,还有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者.
大雍臣子居左,各国使臣居右。
虽然其他国家的使者衣衫都各有各的奇怪,但基本都是胡服裘衣,戴着高高的、怪异的帽子,或者是将头发编成辫子……
他们的长相同中原人很是不同,高鼻深目,天庭开阔,甚至还有些金发碧眼的。
她看得新奇,没注意到左侧那道始终凝着她的目光,直到阿姐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看过去。
“小范大人都要望眼欲穿了,你怎的就只顾着看那些胡人?”
李青芝掐了她一下,半遮半掩地往左侧席位看过去,果然对上了范凌雷打不动的目光。
不同于往日,李青芝没有像老鼠见了猫一般立即一移开,然后兀自别扭半天,而是不自觉露出了笑,定定与他对视了好几息。
喜欢是无法被掩藏的,也许范凌早就看出来了,索性她便大方些。
面对李青芝与先前不大一样的反应,范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唇畔绽开了点点细碎的笑意,整张脸都鲜活张扬了起来。
范彦就坐在儿子身边,亲眼瞧见这一对小男女眉眼传情,然后儿子笑得一脸发痴。
“先别得意,兴许小殿下只是心情好,愿意给你个好脸。”
看儿子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范彦忍不住给泼了盆冷水。
不过范凌如今参透了些事情,也不会为父亲这句话x给打击到,只是心情颇为畅快地瞥了他一眼,看得范彦眉头紧锁。
莫非是小殿下私底下跟这小子通过气了?
想起除夕夜的那让他心惊肉跳的一幕,范彦越想越觉得可能。
李青芝收回目光后,便察觉阿姐一脸坏笑地盯着她。
这样的情况下,李青芝怎么可能压得住嘴角的弧度,七忍八忍地没忍住,当着阿姐的面笑了出来。
“你都看到了,就是你想得那样,别问了。”
李青芝生怕她那张嘴里又冒出些她不能招架的话,瞧着父皇那里没忍,提着裙子悄悄过去了,让刚想探听几句的李玉荷扑了个空。
李准这边刚应付完了一个上来奉承的大食国使臣,就感觉到胳膊被轻轻扯住,扭头一看是宝贝女儿,李准放下刚要入口的酒,笑眯眯问道:“瑶瑶来爹爹这定是有重要的事吧?”
李青芝见父皇饮了半晌的酒也丝毫不见醉态的脸,心中十分佩服。
想起她此次过来所要求的事,李青芝突然有些紧张。
“确实有重要的事,爹爹,我觉得范凌也、也挺好的,你找个好日子给我们赐、赐婚吧。”
天知道她主动说出这句话心中有难为情,但与范凌的婚事,只能由她来示意,要不然就算是范凌求一万遍也没用。
有些磕绊地将话说完,李青芝便低下了头,羞涩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头,两颊微微发红。
李准听这一席请求,又瞅见小女儿这一副娇羞的姿态,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
哎,天要下雨,女儿要嫁人,果然是拦不住的。
范家这小子倒是个幸运的,但换个思路想,小女儿能在那时遇见范家小子,也是她的福泽。
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了心术不正的,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了,不晓得要受多少磋磨。
范家这小子至少是个清正磊落的,虽然也有些不老实的地方,但至少各方面也都勉强与小女儿般配,真是便宜他了。
心中思绪来回翻转,李准目光不自觉飘到了左侧席位上的范凌身上。
那小子也是个懂事的,似是猜出了什么,拱手一礼,笑得谦卑讨好。
事已至此,李准除了满足宝贝女儿的愿望之外也做不了别的。
拍了拍小女儿的胳膊,李准柔声道:“爹爹知晓了,等过了大朝会便颁旨,瑶瑶安心等着吧。”
得了准信,李青芝松了口气,有种尘埃落定的新奇感,红着脸跑了回去。
作为此次大朝会的主角,当今天子的一举一动皆是引人注目的,不管是本国的臣子还是外国的使臣,都注意到了李青芝。
在右侧的使臣席位上,一身着翻领袍的异族男子目不斜视地看着中原天子身侧的美丽少女,男子披发左衽,长发被编起,带着突厥王族特有的金冠,一身袍服上也是缀着金圆片。
他正是突厥如今的新可汗,阿史那云岩。
至于他一个突厥可汗为何要自降身价来贺中原正旦大朝会,还不是因为突厥再不是以前的突厥,早已江河日下。
自从祖父被大雍的太宗皇帝大败,生擒到了上京,突厥分裂,一半北迁逃跑,一半留在王庭,实力大大削弱,再不是曾经那个草原上天狼神的后代,草原的主宰。
也是自那时起,突厥的可汗都会谦卑地来贺中原大朝会,尤其是如今中原之主还是以往痛击过他们的魏王,突厥人岂敢怠慢?
阿史那是突厥的新可汗,同时心中也肩负着突厥能否再次重回当年荣耀的重任。
他本还没有想好如何借助中原之力修补自己那元气大伤的王庭,如今瞧见了这位美丽的中原公主,倒生了些心思。
端起银盏,阿史那云岩忽地站起,对着上首的中原天子和皇后行了一个突厥的抚胸礼,朗声称赞了一番,待到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时,阿史那云岩才直白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诉求。
“此番来到,云岩被大雍恢弘的气度和皇帝陛下的风采深深折服,唯恐因祖上的旧事让陛下不喜,如今我突厥真心诚意欲与中原做兄弟礼仪之盟,百年休战,岁岁上贡,称陛下为天可汗,只有一小小诉求,不知陛下能否应允?”
阿史那云岩胸中有远大的抱负,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让突厥洗刷污名,重回巅峰。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大雍。
为此,他少时便苦学中原话,以至到如今已有十余年,一口中原话说得几流利。
李准听着阿史那云岩一番铺垫,心中隐隐预感到不妙,但不知这人想做什么,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李准笑呵呵开口道:“可汗请说来。”
并没有答应,只是一听的态度。
阿史那云岩也知道这番是个艰难活计,但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思继续道:“突厥欲迎娶陛下之亲女福宁公主,以结两族之好,不知陛下可愿赐下颜面?”
阿史那云岩为了能达到目的,将姿态放得极低,又故意在大朝会这等异族林立的情况下请婚,不可谓不刁钻。
同样是初登大宝,李准的皇位不见得稳如泰山,一不小心便是内忧外患的结局。
面对其他小国投来的目光,李准心里早将这个阿史那云岩给骂了八百回。
一个苟延残喘多年的小小突厥,竟敢在他的大朝会上耍这种心眼,打的还是他宝贝女儿的主意,李准恨不得等这个大朝会结束便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给砍了。
但这也只能想想,毕竟前脚人家还在殿上请婚公主,下一刻便在皇宫身首异处,这让其余国家怎么看?
李准也才刚坐上龙椅,还想给自己留个好名声。
然和亲是不可能的,历来只要是强盛的大国,断没有真公主和亲的可能,就算是真要同势均力敌的异族和平往来,表示结交诚意,和亲公主最多也不过是从宗室中择选,甚至大多情况下会挑选美貌宫人,加以训诫,封为公主去和亲。
哪里能让天子亲女过去,何况是他的瑶瑶?
这要真送去了,那当真是有损国威。
扭头看了一眼小女儿,发现其脸色早没了红润,已是满面霜白,眉宇间的忧虑,一瞧便让人心疼。
左侧臣子席位上,范凌捏着酒盏的手青筋暴起,差点就要站起,还是范彦在旁边奋力按住了他。
“你莽什么,轮得到你,此事自有陛下化解,沉住气,坐下!”
被父亲一阵低声敲打,范凌找回了些许理智,额上青筋褪去,逐渐稳住了气。
父亲说得对,她是陛下爱女,自有一番维护,自己且观察着。
然经过了此事,范凌眸中再不见一丝笑意,尤其是在看向那突厥新可汗时,目光尖利地骇人。
要不要过了朝会后找人将这个碍眼的东西清理掉呢?
算了,死在这对大雍是个麻烦,还是静观其变吧。
只是几息的功夫,范凌心绪百转千回,又归于平静。
麟德殿里,李准气得在心里直哼哼,但面上却是装得好,似是沉吟了半晌,才一脸歉疚地笑道:“真是辜负可汗的一片诚心了,朕的福宁公主,已经许婚给了我朝尚书令之子了,两人两情相悦,做父亲的自然不能棒打鸳鸯,可汗来晚了。”
李准觉得小女儿的请婚来得尤为及时,这样他拿这事拒绝起来他也是顺畅无比。
“已被赐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阿史那云岩愣怔了一下,还算俊朗的面容上疑惑重重。
他之前怎的没听说?
还是……
李准也不心虚,甚至还会扯谎,哈哈大笑道:“可汗不知,在可汗抵达上京前便赐婚了,不信便问问我的臣子们,所言需不需,爱卿们,你们说此话可有假?”
李准落下此话时,一双眼眸凛冽如刀子,在群臣面上扫过,那架势,哪个大臣要是敢质疑一句,怕是都要被那眼刀子戳死。
群臣哪里敢跟陛下作对,就算是没有陛下如今的眼刀子威胁,敢逆着陛下的意思帮突厥说话,这不是妥妥的私通异族吗?
他们可不想自己的九族跟着自己的这张破嘴一起受难,自然都是附和的,尤其是范彦,听到这一招峰回路转,儿媳妇有了,他自然是冲在最前面,证明福宁公主是未来儿媳。
“可汗勿怪,陛下说得没错,福宁小殿下与犬子两情相悦,早已定了婚约,就不能如了可汗的意了,恕罪赎罪……”
范彦嘴上说着致歉的话,面上却是精神抖擞,就差笑出声来了。
范凌也如拨云x见日一般,跟着父亲一道“致歉”。
阿史那云岩此时正咬着后槽牙,心里气得不轻。
他来时打听得清清楚楚,大雍的两位适龄公主都未曾婚配,怎到了今日福宁公主突然就有了婚配了,中原天子还策动所有的大臣一起哄他。
是真当他看不出来?
若是曾经国力鼎盛还能跟中原碰一碰的时期,阿史那云岩定是要戳穿他们的沆瀣一气,然后质问,然如今以突厥残余的势力,他还真没底气跟中原叫板。
等等,两个未婚配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