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好一步跨到花儿面前,替将军回话:“你且试!”
退回十年前,你在燕琢城里只能见到灰头土脸疲于奔命相夫教子的女子,家园被烧之时除了痛哭毫无反抗之力;如今她们立身于乱世之中,也敢、也能与恶人叫板,她们再不会哭了!
霍言山抬起手来,死死盯着花儿。外面早已打乱了,而他们之间这场仗,她毫无胜算。他在等她低头,只要她低头,他会发慈悲令她的死相不至太凄惨。
花儿却也扬起手来,先他一步放下了。就此恩断义绝吧!
山谷之中响起吼叫声,接连了这一整片山的声响,最后一片寂静的山谷被侵占了!
那血汩汩流下去,流进那条小溪之中,被水流带走。眼看着洞口被水涨满,泥沙向上,闭合后无人能进,霍言山急了,一步步打向花儿,欲取她人头,却有一根暗箭射在了他肩头!霍言山回头望去,箭来的方向树上挂着一道五色旗,他愣了一下,顿觉钻心之痛。
他的霍夫人,在最后关头背弃了她!而霍夫人在山顶乱战之际,已带人偷偷下山。武将之后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场仗无人有胜算,不如撤退。
花儿也看向那里,她不赌天意,但赌人心,她赌对了!
战况惨烈,洞口将合,霍言山处处下死手,花儿拼命反击。激战之中察觉到雪势渐小,便下令退守到谷底崖边。霍言山步步紧逼,她步步后退,直至下了一阵箭雨,那箭穿透风雪,不偏不倚正中敌人的眉心。
来了!柳枝带人来了!
花儿等人长舒一口气,见霍言山的人掉头去找,她也不追。雪停了,溪边的雪化成了泥滩,脚踩上去拔不出来,而山顶巨石滚落,将谷底的人砸成了肉泥。
这天意究竟该不该信!
白栖岭和戒恶抬头看天,戒恶长长呼出一口气,幽幽道:“终于…终于…老天爷终于…向着我们一次。”
回过身去看到白栖岭正在披挂,他问:“你去哪?”
“去救花儿。”白栖岭道:“天意已决,再看人心。她名为燕归,我名为栖岭,我俩本该在一处。”
白栖岭可不能再冷眼旁观了!
多年前他来这里,险些死掉。如今既知险恶,又偏向险行!要与花儿同战了!
而霍言山,又觉被天意玩弄,终于惊醒,像当年一样准备遁逃。他慢慢杀出去,隐进林中。他好生疲累,此刻孤身一人,盘算该逃向何处?滇城自是不能再去,只有江南是他的阵地。雪渐渐停了,林间开始有了阳光。霍言山不懂,这北地究竟有什么?为何他这一生屡屡在北地败北!
他不甘!
不甘就对了!身后一支箭射来,他下意识躲开,回头看到花儿。她当年执意救他一命,如今还有慈悲罢?
霍言山对她说:“你放我走,诸侯只听令霍家,我对你还有用。我走了再不回来。”
花儿摇摇头,又从背后拉出一根箭来,最后一根。
她什么都没跟霍言山说,径直射了出去,霍言山再躲开,而她已趁机分身上前与他缠斗起来!这场要命的搏杀花儿拼尽了全力,当他的短刀插进她手臂,她反手就给了他下身一刀。这是她修炼的绝技,终于用到了他身上!
霍言山没料到她会有如此下作打法,惨叫一声,刚低下头去,她的匕首就插进了他脖颈。
一股鲜血涌出,霍言山捂着脖子看她,他急促地喘气,满是不解。
“早该杀你了。”花儿手握住刀把将其拔出,转眼间又插进一刀。了断了,了断了。
她回过头去,看到白栖岭站在那,二人什么都没说,缓缓向山谷走去。
“那图究竟是何宝物?”花儿问。
“除却你看到的,其余不过是一张寻常的图,那里有万里江山风物,是人从未见过的壮烈神奇。不知是谁痴了疯了,传出那样的话来。改日我画给你们。好好爱这江山子民。”白栖岭说画给“你们”,他显然想隐退了。
雪彻底停了。
这座山开始有大片大片的光,谷为先躺在地上,他好累,他想歇一歇,光影之中仿佛看到父亲,老人家捋着胡子点头:这一战,驱敌千里。好哇!好哇!谷为先的手臂挡在眼睛上,发出野兽一样的呜咽声。
那光照在叶华裳身上,她站在自己故乡的山间,仿佛做了一场梦。她喃喃念道:“待到金秋,漫山遍野,开遍。”
而那光,照在懈鹰和照夜的脸上,他们满脸是血,神情木讷,看着或被泥石流卷走的或溃逃的大军,连感慨都没有。
衔蝉看到那光,燕琢城的、京城的、三巷的、江南的,那光幻化成一支笔,那笔是她的刀、她的剑,自此她什么都不怕了。
而阿公,坐在光里,老人头脑中将这一世所有的一切回想一遍,确定这一日的光最暖、最好,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们不敢再来了吧?”花儿问白栖岭。
“或许会,或许不会。”
“再来再战。”花儿说。
“再来再战。”
此刻燕琢城的柳条巷中,几个小小的人儿欢声笑语走出来,顽皮的女娃捂住眼睛,笑着抱怨日头好烈。
其余人笑出声来,那笑声一直盘旋至燕琢城的上空,久久不落。
久久不衰。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