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爷仔细一想:是了,是了,其他活着的兄弟也会一股脑推到他头上。可是其他的兄弟谁还活着?
在谷为先和七王爷见面这个夜晚,在草原深处潜伏了许久的阿勒楚和他的人马出发了。额远河边长大的阿勒楚,骁勇善战的阿勒楚,最像故去的君主的阿勒楚,被他压抑的源自父亲的血脉在他体内彻底苏醒了。他甚至这样想:父亲原本并非对我不好,父亲应是要我像他一样,只是我始终优柔寡断,是以父亲对我失望了!
阿勒楚决定将手足亲情抛诸脑后,他才是鞑靼的王!他的人早就潜入各处,这一晚,幸存的三个王爷的人头都被无声无息地割下了!真的是无声无息,阿勒楚的战士潜入营帐,疲累的王爷正躺在床上思量其后的战事,大刀就已举起,落下时血溅得老高,那大刀砍断筋骨的声响,真是吓人;也有敏锐的,起身喊一声,却无人上前相救,因为外面早已烧起大火,贴身侍卫已经被无声杀掉了。
他们并不知自己死在谁的手中,“死人”阿勒楚将兄弟们的手段原封不动还给了他们。唯有一人没被杀死。
在杀手举刀之时,谷为先从七王爷的床底钻了出来。鞑靼顶尖的杀手以为自己能杀得了任何人,却没能杀得了河对岸的谷为先大将军。谷为先处处下死手,五招之内将其制伏,他手中那把尖锐的匕首瞬息间划过那人的血管,血溅起来,人腿一蹬,死了。再从其身上掏出一块令牌丢给七王爷。
七王爷看清了,那是阿勒楚属下的令牌。这下彻底信了谷为先。
是以当阿勒楚的人马逼近京城之时,并未料想到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杀戮。他那个扶不起的兄弟于一夜之间暴涨起野心,带着散兵游勇集结成的新的队伍,埋伏在都城以外。
鞑靼的都城是他们的君主父亲于少年英勇之时建立的,在其周围,有一条蜿蜒的母亲河一直流淌至天边,最终流入额远河。这里水草丰沛,牛羊成群,虽夏日苦短冬日严寒漫长,但牲畜在这里却意外活得好。这里的地下满是宝贝,老君主曾发誓要用鞑靼人毕生的信念守护这里,他曾对儿子们说:“这里远在天下以外,战火烧不到我们。除非我们的战马,将我们带到他们的地方。”老君主多么高瞻远瞩,却未算到在他百年之后,他的儿子们亲自将战火烧到了额远都城。
阿勒楚的战马带着他,星月璀璨,天地交映出罕见的金黄,像他儿时做过的梦。他的白马不知疲倦,偶尔停下朝天嘶吼一声,又低头喷鼻发出噗噗声。阿勒楚摸着它的马头对它说:“伙计,你陪我战了这许多年,累了吧?”
战马摇头,鬃毛荡出水波纹,月光下发出狡黠的光。仰起头用鼻子碰了碰阿勒楚的脸,像有话要倾诉。
“打完仗再说!”阿勒楚对它说:“打完仗以后,你就是我的小月亮的良驹了!”说到女儿,阿勒楚突然想起叶华裳。心神一晃,也仅仅是一晃。男儿当成霸业,儿女情长不过过眼云烟!何况他将迎娶的新妻子,是草原上最亮的明珠,手握鞑靼最精锐的部队,阿勒楚称雄天下的心在不停地燃烧,燃烧,直烧到眼前的草似乎都着了起来。
不,不是他的雄心在烧,是前面真的着火了!
他看到深夜之中的浓烟大火,顺着风向朝他奔涌而来。阿勒楚此生第一次看到,火是会奔涌的。他久经沙场的战马嘶鸣起来,阿勒楚勒紧缰绳,谨慎盯着前方。他意识到他过不去了,那火彻底阻隔了他去往都城的路,带着势必要烧死他的气势,向他蔓延。
战士们并未当回事,君主故去,儿子们争权,这草原上不知烧了多少大火了,只消等一等火自然会灭。只有阿勒楚看出了不对,那火是为烧他的,有人早暗中做好了准备!他调转马头,大喊一声:“撤退!”
撤到哪里去呢?再向前二十里,就到了母亲河,火不渡河,火渡不了河。阿勒楚的马没命地跑,前方不知何时有了围兵,将他们围在火海。战神阿勒楚背腹受敌,然而他是不怕的!他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喊一声率先冲了上去!
这于阿勒楚而言是生死一役,那废物兄弟的手下不知何时变得这样能打,将阿勒楚围在这火原之中,势必要将他焚烧了!阿勒楚仿佛看到大火将自己烧成灰烬,那夜空中的繁星一一灭去,天要亮了吗?天要亮了吗?
他一头栽倒在地,草原飓风呼呼地吹着他脸庞,战马在一旁不停地跑圈,他试图睁开眼,但周遭一片漆黑。那样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勒楚察觉到他的脸上有水滴落下,紧接着是一方凉凉的帕子,他睁开眼,看到了他的茶伦。小月亮茶伦看到他睁开眼,就扑到他身上喜极而泣。
“茶伦…”阿勒楚费力出声,他的喉咙被烫伤了,声音沙哑。一只手将茶伦从他身上拉走,紧接着人坐到了他的面前。是叶华裳。
“你救了我?”阿勒楚问。
叶华裳不言不语,拉着阿勒楚的手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那下面,是阿勒楚的骨肉。她看着阿勒楚,再看看外面。草原上下起了大雨,火被浇灭了。阿勒楚复生但被七王爷打败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草原,就连吃草的羊都被盖上了新的印章。
山上的郡主仍会下山,只是这一次嫁的人,不是阿勒楚了。而每一个牧民的家里都被送来了一张画像,阿勒楚被通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