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杉见此气不打一处来,按理说,她一个丫头,此时正应该站在一旁服侍,就算有事情,也得与尤二姐知会一声,二姐同意了才能走。可这丫头自行走了,已是无礼至极。
    尤杉压住怒火,今天她来这儿不是给他们荣国府教训丫头的,是来劝尤二姐的,正事不能耽误。
    “二姐,我们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面是在这里。”
    尤二姐道:“你好久都没回家了,我们确实很久没见了。”
    尤杉道:“家?你是说小花枝巷吗?哪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尤二姐道:“我知你不会再把那儿认做家了,我也一样,如今我进了府里,小花枝巷是不会再回去了。”她低头笑笑,一阵苦涩:“说真的,我来了这里也没多少天,竟然就开始想念起小花枝巷来,在那里,我和妈,还有你,三个人过得自由快活,琏二爷也总去看我,我们夫妻恩爱,院子的生活又富足,如今想起来,其实比这里好多了。”
    尤杉道:“既然如此,姐姐何不回去。”
    尤二姐摇头道:“我回不去了。从我决定进来的那天起,我就回不去了。”
    尤杉道:“有什么回不去的,等过两天贾琏回来,你求求他,让他休了你,哦对了,你现在还不是府里认的姨娘,那连休都不用休,更好放了你走了。”
    尤二姐道:“小妹你在胡说什么,我为何要让琏二爷休了我,我和妈筹划半生,不就是为了寻个好依靠,如今,我已得偿所愿。那贾府是一等一的尊贵人家,入了这里后半生享不尽的富贵,你如何又来劝我走呢。”
    尤杉道:“姐姐糊涂,那琏二爷算什么好依靠,他自己还要背靠家族势力,在家里又做不得主,还要听凤姐的话,没得半点本事在身,你靠他有什么用。再说,他现在疼你,是因为和你好了没多久,等再过一段时日,有了新欢,他的心思就不在你这儿了。”
    尤二姐不紧不慢道:“你说的对,就是因为他没半点本事傍身,又喜新厌旧,我才要进了府里来。”尤二姐说着不由得落下泪来:“小妹,咱们姐妹两个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这份儿苦,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幸得二爷不嫌我,娶了我做外室,疼我怜我,让我过得有个人样了。可就像你说的,我如今仗着标致,他的心还在我身上,若是有一天,他遇到更标志的,我该何去何从,何况我本身德行有亏,他若弃我,自是不可惜,旁人还要叫好。就算他有情有义,始终不弃我,但他又是个游手好闲的,将来没了进项,又如何养我。但我若是进了他的家族就不一样了,不管琏二爷以后怎样,只要他的家族认了我的身份,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保住了。再说,我在外面给人做小,终不成个样子,如今进了府里,也能正正名。”
    尤杉摇摇头道:“你想的倒是好,若是遇到平儿姐姐那样的,她自然容得下你,但是如今的琏二奶奶不是平儿,而是王熙凤!兴儿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别人是醋罐子,她是醋缸醋瓮。凡丫头们二爷多看一眼,她有本事当着儿爷面打个烂羊头。”注2
    尤二姐听到此处不免心惊肉跳。
    尤杉道:“你若是在外面,她施展不开,你倒还能过得平静,如今,你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可不是怎么摆弄都有道理嘛。”
    尤二姐道:“我都想好了,我也不与她争二爷的宠,只过我的日子,等过几年生个一男半女,日子也就好过了。”
    尤杉急道:“我只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尤二姐皱眉道:“你这话说的忒邪性了些,我到底是你二姐,何苦你来咒我。”
    尤杉怕她恼,急哄道:“我一时性急说了不该说的话。姐姐想想,你如今进府才多久,就连一个丫头都敢如此对你,时间长了去更没你的好。”
    尤二姐道:“一个丫头而已,我不与她一般见识,自有我贤良淑德的美名。”
    尤杉听她说话觉得憋得慌,道:“还贤良淑德?还美名?这些糟粕玩意儿要来做什么,你是不是还想要牌坊啊?”
    尤二姐怒道:“小妹,你咒我也就算了,何苦咒二爷。”
    尤杉知道自己一时性急说错了话,又见二姐此时气的涨红脸,就不再说话了,以免冲突更大。
    尤二姐冷笑道:“我知道,你端的大了,如今想嫁给柳湘莲也嫁不成,巴巴的跑到人家那里陪人住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么拿着人家,现如今反过来倒贴。这贾府我也进了,终是随了我的愿。”她打开梳妆盒,里面一对金珠螺纹环,光彩耀眼。
    “你看,这是凤奶奶接我那日,送我的一对金环,还有这些、这些。”说着将首饰匣里的金器一样样指给尤杉看。
    “小妹,你自己嫁个好人无望,如今看我进了贾府,何等尊贵,何等气派,不免眼气了些。”尤二姐笑道:“你放心,你是我妹子,我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以后我让你姐夫在贾家亲朋里给你挑个人家,也让你抬抬身份。”
    尤杉听她说的这些话,气的手直哆嗦,她咬着玉牙对尤二姐:“你过你的富贵日子,我不管你了。”说罢,掀开珠帘,也没去找尤氏,独自出了贾府。
    注1出自《红楼梦》第六十八回
    注2出自《红楼梦》第六十五回
    第48章 胭脂烧鹅
    尤杉让院子口的丫头告诉尤氏,自己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