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长弘所言,北地入夜后寒冷,她披了斗篷,才勉强觉得冷风没继续往骨子里钻。
院门外是巡夜的守卫,列队来往,步履齐整。
洛久瑶走出去,才与队伍打了个照面,便有人提灯走来。
“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洛久瑶点一点头,问:“我想请问,二公子歇在何处?”
守卫想了想,唤来另一人:“诶,你可知二公子眼下在哪儿?”
另一人也想了一下:“二公子?小将军?他不是惯来歇在北间的院子里么?”
眼前守卫却道:“不对,我才打北边儿回来,没见那间院子里亮灯,好像是将军一回来便将人带走了。”
另一人一副恍然模样,一拍脑瓜:“那是将军带他去了祠庙罢,听他们说将军今日见到小将军时面色并不好,脸色铁青铁青的很是吓人,也不知小将军才来,这是犯了什么事儿。姑娘,你若……诶?姑娘?”
长风萦绕,洛久瑶骑在马上,一路朝东北山脚的祠庙奔去。
因前世来过北地,她对这里还算熟悉,记得城东一角喂着马匹,也记得那间用以祭奠万千将士的祠庙立在东北方向的山脚下。
沈长弘会将人带到祠庙,八成是因他擅自带她前来,便搬出了家法来罚他。
沈林是个倔脾性,断然不会同沈长弘提及昨日之事,只是他的脉象因昨日没服药始终未能平稳,就这样跪上一夜,未养好的身子只会雪上加霜。
夜风很凉,洛久瑶循着熟悉的山路纵马而去,直到见到那座熟悉的建筑。
飘零的孤叶再也回不去故乡,沈家祖上便在此立了一间祠庙,意在为他们建立一座可以栖息的安魂之所。
祠庙立在山间,随着年岁愈久,规模也愈发扩大,洛久瑶还记得她前世来此祭奠之时,祠庙比如今要多出半座有余,其间立了许多无名的牌位。
马匹停在祠庙外,洛久瑶跃下,一步步向内走。
祠庙中的香火终年不绝,燃香的气味飘来荡去,洛久瑶好似踩在飘散的云烟中,她自外面的祠堂穿行而过,走入内院。
走入院门,一人正跪立在庭院中央,浅白的月光落下,落在他肩侧,在院落中投出一道清瘦的影。
少年端着长枪跪立在祠堂前,他跪得很直,然而冷风旋绕着吹起他的长发,却能瞥见他将唇齿咬得很紧。
洛久瑶轻声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沈林没有回头,只是稳了稳手中长枪。
他依旧跪立原地,安静无声。
听人在身后立了许久,他才道:“是父亲让你来的?何事?”
洛久瑶没有应答,一步步走近他。
沈林觉察到不对,却依旧没有回头,他正想开口再问些什么,身后人忽而发出了声音。
“沈林。”
暗影遮罩下来,一声唤落在耳畔,沈林的脊背顿然绷紧了。
他手中端着长枪,想回首而不得,只能轻声道:“阿瑶。”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你不该来这里的。”
洛久瑶走到他身畔。
她轻声问他:“是因为我。”
“又是因为我,对不对?”
沈林轻笑一声,企图宽慰她:“不是的。”
洛久瑶道:“无论是与不是,你都已跪在这儿了。”
她轻触了触沈林握紧长枪的指节,感到那里冰寒一片。
他已在风里跪了太久了。
洛久瑶解下身上斗篷,轻轻披在他的肩上。
她半弯着身,将斗篷的系带绕至他身前,边道:“沈将军去找过我,他说北地入夜后寒凉,我刚好多穿了件衣裳来。”
染着暖意的斗篷披在肩侧,周身顿时萦绕了浅浅淡淡的草木香。
许是与他常常走在一处,如今洛久瑶的衣上也几乎尽染了草木香的气息,只是与他的不同,那道气息清浅而缓和,没有沁入草药的苦涩味道。
沈林垂眼,看着身前的系带穿来绕去,最终绕成一个漂亮的结扣。
“阿瑶。”
他的指节也绷紧了,轻声道:“夜里风凉,回去吧”
洛久瑶没应声。
她放下结扣,站起身。
院落安静,正当沈林以为她就此离去的时候,身侧却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洛久瑶拂开衣摆,缓缓屈膝,在他身侧跪了下来。
穿堂而过的风将草木香带落在身畔,沈林的呼吸微颤,双手亦微微颤抖,几乎连长枪都握不住。
他手捧着长枪,终于侧首,望见她跪在身畔的影子。
将斗篷披在他肩上后,她的身上只着了白日里所穿的衣袍,显然不足以抵挡北地夜里冷寒的风。
“阿瑶。”
沈林开口,他想劝一劝她,却在微明的月光下看清她决然的神色。
相劝的话语便再没能说出口。
他轻声道:“若是染了风寒,你就要和我喝一样药,军医开的药可是格外苦。”
洛久瑶终于朝他笑了,软着声调,佯装无奈道:“那怎么办啊,北地没有那样甜的蜜饯,你可要任我讨些别的赔偿了。”
第7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