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爷刚要问是谁,含章却腾一下站起来了,眼睛都直发光。
    “快去,说我马上到!”
    于是也不问是谁,含章端着碗,和这些客人匆忙拜别,抬脚就往亭子里去。
    不管是谁,此刻都是他苏含章的大恩人啊!
    含章几口就喝完了一碗温粥,然后将碗递给小福,探头就往不远处的亭子里瞧。
    等他看清是谁后,“咦”了一声,于是又快走了几步。
    “张屠?是你吗!”
    含章问完,也进了亭子,来访的人正是张屠户,他赶紧拱手拜了拜,这人看着神色有些憔悴,但衣裳明显能看出是精心淘换了一番,整整齐齐来苏府拜访小公子的。
    “拜见小公子。”
    含章赶紧给他扶起来,又拉着他一同坐到亭子的桌前。
    “拜什么拜,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朋友不多,我只当你是来给跟我说话的。”
    苏府是琼林镇首富,庭院景观,桌椅板凳,一应事物都讲究极了。
    在外头遇上含章的时候,含章温和又爱说话,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但在苏府见到小公子,与这富贵又精致的院子一衬,却叫张屠不敢随意说话了。
    他虽然与苏府的后厨房做买卖,但也没进过苏府来拜访的,他就是个卖肉的泥腿子而已,不敢高攀。
    但小公子却依旧那样亲亲热热的,还说只当他是来跟他说话,是来访友。
    含章给张屠倒茶,看出张屠不自在,又遣走了周围的丫鬟小厮,两人安安静静的在厅中喝茶说话,周围是随着清风摇摆的白纱亭幔,张屠这才安下了心。
    两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含章喝了一口茶,看着张屠的脸色,才问。
    “怎么啦,你肯定是有事吧,和我说说?”
    张屠叹了一口气,抬脸问含章,“小公子,我想问,那个,你知不知道,周伍去哪了。”
    含章一愣,心想,“周伍”是谁?
    这时候张屠又说,“不仅周伍,大黄也不见了,我想着你认识周伍,大黄又总在贵府上,这才冒昧来打扰。”
    张屠皱着眉有些忧愁的样子,他还是挺俊的,长的很周正,是个健壮的年轻汉子,和唇红齿白的含章一比,更能看出他的英武来,双臂紧实,胸膛宽阔,看得出是常年抡刀的体魄。
    含章一听“大黄”,便瞬间明白了这个“周伍”是谁了。
    可不就是驺吾的同音么!
    “他,他也不见了?”
    含章一问,张屠就低头,“前几日我婶娘给我说亲,回家之后,人就没了,然后再没回来,黄狗也再没来过,公子你知不知道……”
    张屠还没说完,含章想起自己的遭遇,再听这话,就感同身受的生起气来。
    含章一排桌子,破口大骂,“好你个臭老虎!这些家伙都一个德行!”
    张屠看着气得脸通红的小公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愣了半天。
    含章顺了一会儿气,但想着张屠不像自己,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驺吾是妖怪,而且,含章打量了一下张屠黑里泛着微红的脸,心里就一顿。“那个,呃,你们……”
    这话意犹未尽,但张屠已经知道含章问的什么了,于是一张脸登时爆红,但咬了咬牙,局促的点了点头。
    含章更觉得他们俩同病相怜起来,然后心里又难过了,但一听张屠说亲,不知道驺吾是不是因为这个走的,还是打起精神细细的打听。
    “那,你,说亲了?”
    张屠摇摇头,“我没同意,婶娘想把表妹托付给我,我拒绝了,我心有所属,怎么能耽误人家姑娘青春。”
    含章又问,“你打定了主意了?”
    张屠点头,又说的有些豁达潇洒,“我一个杀猪的,赤条条无牵挂,不管那么多,认准了就是认准了。”
    含章这时候倒有些犹豫了,张屠知不知道,驺吾是妖怪来着?
    “驺吾,啊,就是周伍,他,他和你说过些别的么,什么来处啊,家乡啊,跟脚啊的……”
    含章越说声越小,“跟脚”两个字若不是离得近,都叫人听不清。
    但张屠不仅听见了,身上还一顿,他猛然抬头看着含章,好像在确定眼前的小公子到底可不可信,看了半天,张屠突然缓缓笑了。
    “怪不得,他说,要是出了什么事,叫我来找你,原来如此,公子你是知道的。”
    含章点头,“你也知道?”
    张屠点头,“他有一次,半夜和我喝酒,最后喝多了,醉酒之后,忽然变成了一只花斑的长尾大老虎。”
    含章现在听着张屠的语气很平淡,稳稳的说事,就像是说今天猪肉多少钱一斤,绝不像是在说活人大变妖怪这种骇人异闻。
    殊不知,当时张屠吓的酒都醒了,也害怕,回身就拿杀猪刀,但那醉酒的老虎也不伤人,老虎挪挪蹭蹭的挨着自己,伸着大脑袋蹭着他的颈窝打酒嗝。天冷,大老虎张开柔软的腹部,轻轻柔柔的暖了张屠一宿,长尾巴静静卷着张屠的腰。
    直到天亮,大老虎才缓缓变回那个魁梧的男人,张屠在他怀里瞪着眼睛想了一宿,这时候,才确定,他男人怕是个妖怪,还是个老虎。
    驺吾早晨醒了,看着怀里的人,迷迷糊糊低头就亲,“喝多了喝多了,下回不能这样,你早晨要出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