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记忆的废墟里,
猎猎的北风呼啸着朝我逼近,
而碎片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
01.
我热爱生活,我热爱生命,我热爱受之父母的身体发肤,我也热爱我身边的每一个人。
我向来十分鄙视电视里那些消极面对生活的情侣,我恨透了他们说同生共死的笃定。我曾这样对信信说:活着都不能相爱,死了爱个狗屁。
在这刻的阴影面前,我已经感觉到了威胁,可我还是孤注一掷,死命地抱紧了骆一舟,任无数只手把我们拉开我都不放手。
"你们要什么东西你拿走,钱,还是物!"我像野兽一样龇着牙嘶吼着,可是这并不能吓退这群亡命之徒。
骆一舟的身上有一个zippo限量版打火机,一支全新的诺基亚n8,他的钱包是gucci的,里面最少有几百块现金和各个银行的银行卡。
可是,这些他们都不要。
"我们要这个人!"
一只手指着被我抱得太紧而皱着眉头手舞足蹈的骆一舟。
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和力气,我拖着骆一舟像一头蛮牛一样朝离我们最近的那个人撞了过去,我不顾头上的疼痛,就这样没有方向不停地往前奔。
莫名的恐惧朝我袭来,我知道只要我慢一点,身边的这个人他就会有危险,虽然我知道我的奔跑都是徒劳的。
即使是这样,当那只手揪住我的头发让我感觉噬骨的疼痛时我还是不停地跑着,然后我看着他从我头上扯出一大缕头发来,将我的头狠狠地往地上撞。
骆一舟对着我笑,他说:"栗欢,你怎么变成了那么多个。"
他笑得就像小孩子一样,我的眼睛被不知道是血还是眼泪的液体模糊了。朦胧中,我看见醉醺醺的骆一舟被推倒,无数只脚和拳头落在他的身上,明晃晃的刀子一点点朝他逼近,而他却像手无缚鸡之力一样,只能用手抱住了头。
我的视野越来越模糊,骆一舟那张鲜血淋漓的脸越来越清晰,无限放大。
"不要。"
"别。"
我听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混合着同样尖锐的女声。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信信已经满身是血倒在了骆一舟的身上,腹部插着刀,我遗忘在酒吧里的手机摔在他们身边,屏幕还顽强地亮着蓝光。
那个持刀的男人手又一次挥起,我不停地往前攀爬着,可是却被人禁锢在了原地。
如果不是有人路过发出了尖叫声,如果不是那几个人害怕闹出更大的事情来,如果没有如果,我不晓得事情会变成怎么样。
就在我以为这个世界即将停止转动的时候,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了这边的喧闹。
我努力地抬起头,有路过的年轻小白领像杀鸡一样地尖叫了起来,在这深夜里,这声尖叫就如牙医的电钻一样,让人头皮发麻,对我来说却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怎么办?有人来了?"
"快走!"
我感觉到我整个人被扔到了地上,骆一舟和信信也像两团抹布一样被扔在了一边,其中一个男的临走之前还往骆一舟身上踹了一脚。
一哄而散,漆黑的巷子又回归的宁静,前方的几个人捂着嘴巴朝我们靠近。
信信的头就靠在骆一舟的肩膀处,我的手机在旁边不停地震动着,光亮照在他们脸上,白森森的一片就像死人,但他们的胸膛还在起伏着。
我的眼睛慢慢地闭上,失去意识之前我没忘记诅咒了一句:酒真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我说过我第二讨厌的地方是医院,可是现在它成功上升到我最厌恶的地方。
我最讨厌消毒水的味道,我最讨厌着就是这里不带一点杂质的雪白。
我坐在医院的双人病房里,身上还是那套带着破洞且沾满了血迹泥土汗水泪水以及各种不知名的污渍的衣服,头上被医生贴了一块巨丑无比的膏药,身上也涂满了红药水,就连手指头都缠了一块纱布。
信信就坐在床上,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指着我不停地笑。她觉得我就像一个从垃圾桶里爬出来的浑身散发着臭味的畸形人,而她却没有察觉自己腹部缠绕着一大圈纱布,像绕着半圈排气管,因为笑扯到了伤口而龇牙咧嘴的样子更好笑。
可我不敢笑。
距离她半米远的另一张雪白的床上坐着闭目打点滴的骆一舟,酒气还未完全散尽,而他整个人身上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我瞪了伤得最重的信信一眼,低下头来翻杂志,不敢去看那个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缠着绷带就像个科学怪人的骆一舟。
信信对着我朝着骆一舟努了努嘴,用嘴型问我:"他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表示我真的不知情,继续嘎嘣嘎嘣吃着蚕豆。
很快骆一舟便装酷装不下去了,皱着眉头冷着一张脸问我:"栗欢,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信信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我干咳了两声,一列列数出骆一舟的罪状:"第一,你去喝酒喝得醉生梦死,这本来就是你的错;第二,要不是你喝醉了,我们怎么可能逃不了,弄成这样样子;第三,作为一个还没有酒醒的人你先休息一下再说。"
他像被我戳中了软肋一般,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又不小心牵扯到打点滴的手,只好乖乖地坐到床上。
"我不是问这个!这个我知道!你明明知道那些人是找我麻烦的,你还不走!你他妈的以为在演电视剧啊,留下来同生共死吗?"
"他们最多也就把我废掉,你一个女孩子逞什么英雄!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说你下半辈子怎么办!"
"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个脑袋里装的是棉花还是柳絮!你是不是觉得命是你的就什么也不重要"
骆一舟就像狮子一样不停地咆哮,我低着头玩弄着我的那支生命力强大的手机,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屏幕上。
"喂,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骆一舟才发现我的不妥,拔了针头从床上走了下来,赤着脚走到我的面前,发现我在哭,一下子便不知所措。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挫败与无奈,那只带着针孔和血珠的手就覆在我的头上,他囔囔地说:"我不过是怕你受伤,你看你现在弄成什么样子!"
"你就不能像个女孩子吗?你不能就不要那么倔强与逞强,让我保护你一回吗?"
他身上的杀气已经退散,鼻青脸肿地凑在我的面前,而我的眼泪却还是不停地往下掉。
忍了一夜的胆战心惊终于让我崩溃了。
"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多怕你们就会这样死掉,那我该怎么办啊"
我哭得唏里哗啦,我知道我脸上的红药水已经糊到了眼睛,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我就是忍不住。
每个人都是这样,越是对着在乎的人,就越脆弱。
02.
信信一直坚持说自己是身残志坚的好青年,而这个好青年在骆一舟出院之后也坚持出院,但最后还是被医生强烈阻止了。
"如果刀子再深两公分或者再偏左一公分,那么你就完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边撩起信信的上衣,一边帮她上药,我看着他暗自使劲而指关节发白的手指,忍不住皱了眉。
果然,信信疼得大呼小叫,把被子揪成了一团。
我在医院的阳台上找到骆一舟的时候,他正烦躁地抽着烟,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烟头。他的手腕还缠着绷带,不是那么灵活。
见我走近,他一下子便熄了烟,神情有些不自然:"怎么不多陪信信一会?"
我认真地打量着他那张还未消肿的脸,想要从他脸上勘察出异样来,可他却丝毫不动声色。
我无奈:"骆一舟,你告诉我,那天的那些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真的,我这么嚣张,得罪过那么多人,你也是知道!"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对我说,把我圈在他的怀里。
他的下巴有来不及刮去的青色胡楂,脸色亦不是很好,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我的颈窝里蹭了蹭,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栗欢,有你真好。"
我就这样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我们谁也没有提吵架的事情,谁也没有提出国的事情,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但只有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一颗蓄势待发的导弹,它在等待着一个发射的契机,只要我们一不小心,便被炸得鲜血淋漓,所以我们只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
我同骆一舟都只是皮外伤,骆一舟只是打了两天点滴就无大碍了,我更只是吃了几包消炎药贴了几帖膏药便活蹦乱跳,唯有为我送手机的无辜群众信信被风波波及得最深,仍旧在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日复一日。
信信为骆一舟挡了一刀,腹部刀口很深,我在为她上药的时候都感觉到我的手在颤抖,而她却像没事人一样每天同我们开着玩笑。
我要上课,没有时间每天照顾着信信,所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骆一舟也开始尽心尽力地与我一起照顾着她的救命恩人。
我并没有把骆一舟要出国的事情告诉信信,所以当她揪着我的手问我:"丫的你有个这么好的男人你还每天摆个45仰望天空的忧郁样子干吗"的时候,我只能干笑了几声,什么也说不出口。
可骆一舟却完全没有看出我的不自然,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不在乎不介意,可是那莫名的慌乱与心酸却一点点朝我侵袭。
在信信住院的第八天,当我端着刚出炉的鸡汤准备去医院看她的时候,推开门却看到她拿着钥匙穿着病号服站在门口,一脸错愕。
"你怎么不住院?跑了出来?"
她抓了抓脏兮兮油乎乎的头发,推开我往房间走去,边走边骂:"破医院可不是什么人都住得下去,东西又难吃,连澡和头都没办法洗,再不回来我要发臭了。"
她边说话边拿了衣服往厕所里走去,我一下子揪住了她:"你骗我!快给我回医院去!"
作为一个病人,无论她平时是多么彪悍,这下她仍旧挣不开我,我怕伤到她,也不敢用力,只能揪着她的衣服不放。
好一会儿,她才愤怒又无奈地说:"住院那么贵,一天的住院金我要卖多少瓶酒啊!而且在家里养也没有什么区别,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我找"我本来想说我找骆一舟的,但是我却发觉我怎么也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只能讪讪地放开她。
我做过无数的蠢事,而我做的最蠢的事情便是我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自以为没有人发现,却不料其实已经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敌人面前。
骆一舟无数次验证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他提着行李站在我家门口,看我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忍不住叹气:"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傻的人呀!"
我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我一直在等着你开口。"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自以为是地自导自演着荒诞剧,全场都在看着我笑,唯有我不自知。
我张了张嘴巴,那几个字就从我的嘴里冒了出来,连我自己都诧异。
我说:"骆一舟,为了我,你留下来好不好。"
他笑了,把行李往地上一扔:"那你要收留我,我没有地方住了。你都不知道,我说了不出国,死老头就把房子给收了回去,不给我住了,于是我只好来投靠你了。"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反手将他抱住,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我想,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我甚至矫情地想,就让时间在这一刻停止,我们就可以这样地老天荒。
可是这并不现实,当骆一舟轻轻地将我推开的时候我才看见,信信站在玄关处,手中拿着中药包,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似笑非笑。
骆一舟与行李坐在客厅里,我想了一个小时的措辞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和信信开这个口。
当我一个小时后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另外两个当事人已经在看着中央新闻高谈阔论着汽油涨价是多变态的一件事。
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已经谈完了有机蔬菜和白色污染。
信信坐在单人沙发上,我站在她身后踌躇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也不知道怎么把事情说出口,最后还是她先开口:"你有事就说吧,影响我看电视!"
我瞪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骆一舟,无奈道:"我站在你后面怎么会影响你。"
"别转移话题,你的影子晃啊晃能不影响到我吗?"她的头根本没有回,左右摇摆,"你晚上搬去我屋里,房间给你男朋友睡吧!虽然你已经满了十八岁,但是婚前同居的行为我不怎么认同,不过你要坚持我也没有办法。"
我没有想到骆一舟已经和她谈妥了,唯有我庸人自扰。
骆一舟对我眨了眨眼睛,露出左脸颊的梨涡来,用唇语告诉我:还是美男计好使。
去他的美男计。
03.
年少轻狂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为爱情便是一切,后来我清楚地明白到其实有情真的无法饮水饱。
骆一舟就在绿叶小区住下了,他尽职地扮演着男朋友的角色,帮我们换灯泡,修马桶,扛大米,做着那些他以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可是当我看到他放在洗衣机上面敞开的钱包里仅剩下几百块和听到他躲在阳台外打电话同朋友借钱的时候,那些感动全都化成了心酸,一点点侵蚀着我的勇气。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的父亲可以把他在s城住的房子收回,将他赶出来,当然完全有可能封锁他的经济。
电视里不是都演了吗?我怎么就猜不透。
我甚至可以想象到那个不苟言笑的正派严谨的男人对着骆一舟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不出国可以,那你就不要在家里拿一分钱。
骆一舟是什么人,他当然会说:不就不。然后不顾后果一走了之,否则他也不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是该庆幸他愿意为了我抛下富贵荣华还是该惆怅他的冲动与妄为。所以我只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看着他挂了电话皱着眉头从阳台进来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对我说:"栗欢,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
信信去复诊,已经打电话说不回来吃饭,而我做饭的水平真的是不敢恭维,所以骆一舟提出这个建议真的无可厚非。
但是我还是找了理由拒绝了兴致勃勃的他:"我今天不是很舒服,头有点晕,要不我们随便吃一点吧!"
我很小心翼翼,我十分害怕一不小心就刺伤了这个爱我的男人的自尊心。
他伸出手来探了探我的头又将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看着怏怏的我,疑惑:"没有发热,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
我赶紧摆摆手:"我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这可不行,还是出去吃饭吧,吃完饭我们再去医院看一下,你身体不舒服还做饭吗?"他替我披上外套:"我又不会做饭,除非你确保你的胃是铜墙铁壁。"
自作孽不可活,最后我还是只能跟着骆一舟下了楼。
骆一舟向来是养尊处优的,且他一直以来很挑食,他肯定不吃那虽便宜却脏乱无比的大排档,更别说是麦当劳肯德基等快餐,他会说"垃圾食品吃多了人也变成了垃圾"。
他的理论明显是错误的,但是我无法拿着刀子架着他的脖子让他走进快餐店。
可当最后我们走进他平常去惯了的中餐馆的时候,尽管我踌躇迟疑走得很慢还是进去了。但是这顿饭我吃得并不开心,我点了一个扬州炒饭却被骆一舟以没有营养的理由给划掉。
所以我只能看着他点了满满一桌子菜,却毫无食欲。
骆一舟结账的时候我看着他从钱包里抽出几张老人头,比在割我的肉还要痛。我以我5。2的视力和接近满分的数学成绩保证,结完账之后,他的钱包里肯定不到三百块。
我看着兴致勃勃的骆一舟,终究没有把话说出口。
图书馆的工作没有了,信信还在养伤没有去上班,骆一舟没有生活来源,到月底了房租水电都要交费,我们日常也要生活。
我看着那个认真地在阳台浇花的骆一舟,他孩子气地拨弄着含羞草让我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生活拮据到如此,我依旧没有感到悲伤。
信信问我:"你确定吗?"
他的影子透过月光洒在了沙发上,几根头发调皮地翘起,落在我的手边。我握紧了拳头,坚定地朝信信点了点头。
她怔怔地看着我,完全忘记了手中还夹着烟,带着火花的烟灰就这样落在她长长的衣摆上,烧出一个小小的窟窿来。
我赶紧把湿布搭在她的腿上,她却若无其事地弹了弹烟灰,问我:"你真的爱他吗?"
我
真的爱他吗?
我还没有回答,信信却兀自起身,低喃了一句:真好。
骆一舟在阳台喊着我的名字:"栗欢,夜来香开了。"
是的,真好。
我对骆一舟说:我要去做家教,我找到了一份家教,是个高三的学生。
"高三的?男生还是女生?为什么要那么晚?"
我随口胡扯:"男生,高三,因为地方比较远,而且每天的补习是3个小时,所以"
他突然就像锥子一样尖锐了:"现在的男生荷尔蒙分泌都过剩,你去帮人家补习有多危险呢,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我瞠目结舌,十分佩服这个人的想象力,此时的骆一舟显得十分不安,他焦躁地在我面前转来转去:"栗欢,大晚上的多危险呀,别去行吗。"他并不是用他惯用的强势口吻,反而是带着商量与请求。
我想说我以前也是这样并没有多危险,但是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口。我说我都答应了人家,不去不好吧。
他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陷在一团阴影里,似乎在叹气,我到玄关处的时候,听到他若有似无的沮丧的声音:"对不起,我真没用。"
我没有回过头去看他的表情,我低着头穿着鞋子,心里却因为这句话而感觉到无边的温暖,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我把门大声地关上,说:"我出门了。"
三秒钟后我又把门打开了,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会尽快回来的。"
我踢踏踢踏地下楼,包包里装的除了英语教材还有信信的清凉夜店装。我回过头去看我们的家,骆一舟就站在窗口,像一块望夫石一样一动不动。
我朝着他挥了挥手,跑出小区门口才拦了的士:"烟花酒吧。"
这年头,衣服布料越来越少了。
我看着镜子里穿着短裙和小可爱的自己,但真的一点都不感觉到冷。我并不会化妆,我笨拙地涂上了信信的口红,打了粉底,觉得红唇白脸实在像女鬼一样恐怖,最后我还是加了一点腮红。
这下好了,看起来就像个小丑一样。
我默念着信信教给我的诀窍:找年轻的男人推销,最好是小白领,他们一般阔气且注意形象。遇到中年男人记得闪,即使他看起来衣着光鲜金光闪闪。
我躲在楼梯口与吧台的交接处站了好久,直到信信的同事顾苓推了推我,我才深吸了一口气,朝刚走进来的几个穿得正儿八经的男人开口:"请问两位,要不要试试我们的啤酒?"
拼命挤出来的笑容一定很难看,脸上也火辣辣地难受。幸亏酒吧里的灯光比较幽暗,所以他们估计看不透我的窘相。
谢天谢地,来了个开门红,他们点了一打啤酒。
而我想到不到信信的话也有不准的时候,当我端着啤酒朝他们走近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会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小姐,喝两杯吧。"
我努力才让自己不对着他们翻白眼:"不好意思,我们不允许喝酒,因为喝醉了没法工作。"
或许我的一板一眼真的很好笑,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连带隔壁桌子的几个年轻男女都笑了起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指着前方的一个女生:"你看,那是什么?"
即使灯光幽暗,我还是可以看到顾苓像喝水一样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着啤酒,她面色绯红,笑靥如花,而她在桌子下的手,紧紧地攥成了个拳头。
"你喝一瓶,我们就点一打。"
玻璃桌辉映着红灯绿影,我看着桌子上排得整整齐齐的开好的啤酒瓶,一咬牙,伸手抓起了最近的那一瓶。
诗人喜欢对酒当歌,无酒不欢,我却恨透了酒这种东西。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背着我的大包回到绿叶小区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了信信那张笑脸,心酸无比。
我趴在树上吐了第六次,吐得连胆汁都出来了,最后在园丁浇花的水龙头边胡乱洗了一下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从23时跳到了0时,慢慢地朝家走去。
我的头有些痛,我的身上是臭烘烘的酒气,可是当我看到骆一舟沉着脸站在楼道口的时候,我的酒一下子都醒了。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皱眉,但是面色却比夜色还要深沉。
我听见骆一舟寒若冰霜的声音,把我冻得头皮发麻。
"栗欢,你为什么要骗我,是不是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委屈?"
朦胧的夜色中,骆一舟的眼中有一抹叫做"伤痛"的神色,而我全身都感觉到钝钝的痛,那种叫委屈的情绪就真的朝我逼近了。
04.
人生没有彩排,即使你后悔,每一个细节都无法重来。
我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信信坐在床边,面色并不是很好看。
她说:"栗欢,你还记得昨晚吗?"
我从床上翻了起来:"骆一舟呢?"
她又问了我一次:"栗欢,你记得你昨晚说了什么吗?"她的口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你记得不记得?"
我的脑子一片混乱,但我借着酒劲发着酒疯揪着骆一舟的领口嚷嚷的那几句话,却像雕刻在我的脑中一样,深刻无比。
"我是委屈,我就是委屈!"
"你都不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你以为有钱就能饮水饱吗?我不去卖酒我实在想不出我该拿什么来交这个月的房租!"
"你花钱大手大脚,难倒要我撕破脸皮对你说我们穷到快无法开饭,你快想办法吧?"
"你以为我喜欢去酒吧给人摸大腿,死命喝酒就是为了那几个钱吗?"
即使过了一夜,骆一舟那冰冷噬骨的眼神却依旧让我忍不住打了寒战。
接下来的很多天,我和骆一舟几乎都没有碰到面,我去上课的时候他已经出了门,而我回来的时候他亦不在。信信的伤已经好了,便不再让我去酒吧上班,我每天除了上课便赋闲在家。我却在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了骆一舟买的报纸,上面圈圈点点了一大堆。
如果不是信信告诉我,我想我不会知道这些事情:骆一舟背着我出去找工作,每天在外头奔波,对着曾经他很不屑的那些人低声下气,可他依旧未能成功,他也没有放弃。
我听完这些话犹如赤身裸体置身于霜天雪地之中,寒冷与羞耻相互交织。
我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手中杯子里的水已经冷掉了。黑暗中,那个高瘦的黑影慢慢地走来,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喊了他的名字:"骆一舟。"
他愣住那里,转身开了灯,声音带着错愕:"你怎么还没有睡?"
灯光刺痛了我的眼,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怎么就突然感觉到有些陌生和疏远呢?他的眼睛下方是一圈青色,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背包懒散地垂在脚边。
我突然就哽咽了,也不管不顾他现在是不是生我的气,有没有讨厌我,我上前环抱住了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晚我说的是气话,我真的没有那么想,看着你这样我真的很难过,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似乎想腾出手来抱我,可是又收了回去,只是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摇着我:"栗欢,你冷静点。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浓浓的挫败。
我很冷静地从骆一舟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骆一舟,你出国好吗?"他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因为我这一句话,立马变得难看。
"我真的不是说气话,你听我说,你安心出国念书吧,其实那也是更好的出路。你不要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对我感到愧疚不想再丢下我就不想离开,这样其实是耽误你自己前程。"我巴拉巴拉地说着,恨不得把自己的内心都剖开给他看,"是我自私,我坏,你真的不用这样顾及我,你看,这几年我一个人也不是很好?"
"你明明知道我留下来是为什么!"
"是的,我知道。但是,"我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就出国深造吧,我不喜欢没有志气没有追求的男人。"
"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会一直等你。"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涨红了的脸,踮起了脚尖将我的唇贴到了他的额上。
"你只要相信。"
夜如此静谧,我连他的呼吸声同我的心跳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宛如过了一世纪那么久,我面前的骆一舟才开口,声音不如刚刚清明,有些嘶哑和低沉:"栗欢,我一直都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事,这一次,我听你的,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只要你开心。"
我抑制住自己的哭腔,虽然他没有看到,但我还是努力将嘴角往上扯:"那你就出国留学吧,我等你。"
骆一舟在第二天便搬走了,他的东西很少,少到我放学回家推开门还以为他在,还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然后,我才难堪地发现,他其实已经走了,被我赶走了。
我不敢去想,他要出国留学了,我要花多长的时间再去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我没有去问他,所以骆一舟没有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停地在忙碌着关于出国的事情,现在连回学校都少了,偶尔他闲下来才会给我电话,同我开玩笑:"选学校的事情麻烦死了,你说我这个人才是去剑桥好呢?还是去斯坦福好呢?"
我知道他是不想离别的伤感蔓延,于是对他说:"我觉得只有哈佛才供得起你这样的人才!"
说完之后我们两个人都哈哈大笑,笑到我就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骆一舟离开之后我还是与信信睡在一起,因为我越来越害怕孤单了。
可信信近来却变得有些糟糕,自从她伤好之后回去酒吧工作后,已经连续几天夜不归宿,直到早上才醉醺醺地回来,回来后倒头就睡,我压根就无法与她沟通。
我一个人睡得并不好,只能闭着眼睛半睡半醒在床上等着她醉醺醺地又哭又笑又闹地回来。
喝醉了的信信现在不是倒头就睡了,她会在半夜哭号,揪着我的领子问我:"栗欢,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有人对你好,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我什么也没有!这个世界为什么就那么不公平呢,你说"
她说完,我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她便冲进厕所。我在认真地思考着,她却好一会儿都没有出来,待我走进去才发现,她抱着马桶浑身脏兮兮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