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嬷嬷有些不舍得。
潘夫人笑笑:“有当年在西北共事的交情,这些年来我们走动得也还好,这就不错了。老爷跟范大人能称兄道弟,未必非要联姻。娘娘不也说了嘛,不要太过刻意。”
另一边,端和大长公主对林锦道:“你这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跟我还弄鬼,那簪子是你准备的?”
“祖母英明!”林锦笑嘻嘻的给她捶腿,“我兄弟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不给他把这事儿办了,他能烦死个人!”
“这个猴子!我看啊,范家那小丫头文文静静的,模样也好,比他可强多了。”端和大长公主笑着说。
林锦很赞同:“是啊是啊,所以得好生哄着嘛!”
许杏回了正房,盯着管事们做好宴席后的收尾工作,忙忙碌碌的,直到亥时才得休息。长青刚要跟许杏说话,就被人叫了出去。
片刻后,他就表情有几分别扭的回来了。
“你怎么了?衙门有事啊?”许杏一眼就看出不对来。
长青小声道:“护卫来报,说林铮来了,去了欣姐儿的院子。”
“啊?”许杏刚躺下,立刻就坐了起来,“他进房了?”
“没有,站在窗下跟欣姐儿说话呢。”长青摇头,“我叫人盯着了,他功夫高,我的人过去他肯定知道,应该是有分寸的。”
“那就好。”许杏相信林铮这孩子的品性,当然,更信任欣姐儿。
“问题是,林铮现在应该带着俘虏和大军在进京的路上。”长青咬牙,“进京不先进宫,他可真是胆大包天!”
“啊?”许杏没想这一茬,这么听来,才明白长青那扭曲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我的人还得替他遮掩。”长青甚是憋屈,“好在张氏兄弟都没在府里。”
许杏也无语了一下,只好叹口气:“过了年,咱们就操办婚事吧。今天这样忙,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还跟我说要来商量商量走礼,我只说要问过你再说。”
“办吧,过了年我任满,还不一定如何,万一要出京,倒不如先把欣姐儿嫁出去,省得来回奔波送亲。”长青倒也是同意的,“他们府上若是再来问,你就应下吧,来年开春,或者初夏,都行。”
第245章 女儿出嫁(下)
林铮在大军进京的时候脱离大部队,只为赶在欣姐儿及笄的日子见她一面,许杏虽然同长青一样担心他行踪泄露被问罪或者引起皇帝的猜忌,可是终究感念这孩子对女儿的一番情意,在听到长青说准备来年就让这一双小儿女成婚的时候,也没有出言反对。当然,明年长青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在京城为官,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影响因素。
打定了主意,许杏就不再纠结,等到几日后林世子夫人上门,她松口同意了操办婚事。
这次林世子父子重创了兰诏国,朝廷一边派人和兰诏国谈判,一边对将士们论功行赏,林铮和林世子自然是头一份的功劳。
林铮的父亲已经是靖北侯世子,等老侯爷西去之后就是下一任靖北侯,他又只有一个儿子林铮,这爵位日后自然也是林铮的。爵位是没法再封了,皇帝便大手一挥,赏下了金银珠宝无数,又特许靖北侯府可养府兵两千。至于接下来的职位安排,却是跟去南疆之前完全不同,林世子担任兵部尚书,掌兵符,而林铮则是担任五军都督府总指挥使,负责京城一带的安全。
父子二人同时手握兵权,不是没人非议,毕竟此时惯例就是父子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掌握实权,可是皇帝陛下亲口在朝堂上说了:“良将难得,如此将才,如何能因为那劳什子的‘惯例’就埋没了?众卿家可有骁勇如林铮、统军如林世子者推荐?”
自然是没有的。
这些事儿定下来,人们的目光再聚集到林府的时候,就发现林府的人际关系简单到不可思议,当然,这是好听点的说法,直白的说,就是人丁单薄,阖府三代人只有六个主子,不对,林锦出嫁了,又少一个。姻亲关系也简单,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是将门出身,父兄是北疆军中的将领,呃,还都牺牲了,小辈当中,林锦嫁入了公主府,只剩下个炙手可热的林铮,却也定了亲事。
最近上门跟长青喝茶的大人们多了不少,可是全都被长青糊弄了过去,没人能探出他的深浅。
“我不过是寒门出身,哪有什么背景?”长青无奈得很,“他们非要想些有的没的,我也没法子。”
潘昱摇头:“反正我是只管办案,旁的可没跟你说过啊。”
“正是,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长青一脸无辜。
许杏已经跟欣姐儿谈过婚事了,这次再提到这事儿,一向坦荡大方的欣姐儿居然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忸怩,许杏就知道,这孩子对林铮有了感情。她并不取笑,而是道:“咱们说正经事,给你陪送的拔步床呢早几年就开始做了,如今已经做好,剩下的家具要等林家送来了房子尺寸再打,其他的衣裳首饰什么的,自有爹娘给你准备,你通不用操心,只是陪嫁的产业铺子和人员,你自己回去想好了,咱们一起参详。”
欣姐儿很惊讶,甚至忘了方才的那点儿羞涩。她瞪大了眼睛问许杏:“娘,家里的产业是您和爹的,自然是你们定夺啊,如何能随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呢?”
“正哥儿还小,以后日子长着,我还能再挣。至于宁哥儿,在他回老家考县试的时候就说过了,他什么都不要,让你带走。他说女子不易,想多给你些傍身的银钱。”许杏说着,心中十分欣慰。
欣姐儿红了眼眶:“娘可不能依了他的话,他是嫡长子,家业都要交给他的。”
“你们姐弟手足情深,互相关心扶持,爹娘很高兴。”长青进来,听见后边这半截话,便夸了孩子一句,“不过你想要什么,还是要说的,爹,嗯,你娘能拿出来。”
欣姐儿笑出了声:“爹!”
后来欣姐儿告诉许杏,如果可以,她想要一处酒楼,不要大的那个,而是要特色食府,因为林铮挺爱吃那些新鲜样儿的,许杏自然是答应了,并且趁着年底盘账的机会,让欣姐儿接了铺子的账本。
林世子夫人请了护国寺的高僧和钦天监的大人给反复合过八字,定下了两个最适合成婚的吉日,一个是来年三月二十六,一个却是六月十九,许杏和长青商量了一下,考虑到六月里天气炎热,又随时可能下雨,便定了三月的日子。
许杏越发忙碌了。女儿出嫁的准备工作繁琐得很,可她不愿交给下人对付,而是事事亲历亲为,每一件东西都要亲眼看过,亲手摸过,便终日忙得脚打后脑勺。
打家具的是熟人,就是帮许杏打制纺纱机的那家木器行,拔步床就是在他家打的,剩下的家具自然也托付给了他们。字画古董这些,许杏是真的不懂,长青虽懂些,可是毕竟出身所限,不好踅摸,他也不避讳这个短处,求了王阁老跟段尚书,让他们帮着留意,他和许杏只负责掏银子就是。在这方面,段二爷还真是个行家,帮着鉴别了好几件书画,在这期间也和长青熟络起来,很快就建立了良好的交情。
至于其他的绸缎布匹、皮毛衣料、首饰药材等贵重物品,许杏更是毫不吝惜银钱,大手笔的订购了许多。
产业方面,许杏考虑再三,挑出了从郑家购置的那个庄子、甜水胡同和槐树胡同的两处宅子、城南的八十亩地并磨坊和红薯作坊,再加上特色食府和正阳街的南北货铺子。
“这里头还有当初你在甘州的时候得的五千两封赏呢,我一直给她留着,这回总算是放到嫁妆里了。”许杏跟长青在一起清点银票,陪嫁的现银,她准备给十万两。
这个新年是欣姐儿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尽管衙门里事务繁忙,长青也尽可能的抽时间待在家里,一家人度过几日快活的年节时光。
到了欣姐儿添妆的日子,宫里的皇后和大皇子妃都给了赏赐,就连关系颇有些尴尬的郑淑妃也赏了一对金镶玉如意。
送嫁妆的那天,满满当当的九十八抬嫁妆抬进了侯府。前三抬是体面,后面的是实惠,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句新娘子是个有钱的。
“怎么也少不了三十万两!”郑府里,有人摔碎了茶盏,“不过是泥腿子出身,竟这样阔绰!”
“听说侯府下聘都给了十万两呢。”郑三夫人故意道。这个大嫂,比婆婆更势利眼,还瞧不起人,现在难受了吧?
“就算她都带回去,范家也出了二十多万两!”郑大夫人果然入套,一算计更生气了。
郑夫人一拍桌子:“有没有点体统了?往后这事别提了,在外头怎么说话不用我教你们吧?”
她心里也呕得慌,可是她没法说,训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媳妇,她叹口气:“昀哥儿晨哥儿几个的婚事也得抓紧,旁的不重要,人规矩懂事就好。”
女儿上了花轿,许杏只觉得心里跟被掏空了似的难受,再看长青,他居然落了泪。
长青察觉到许杏的目光,连忙扭过头去用帕子抹脸,之后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挤出个笑来:“家去吧,正哥儿该找你了。”
许杏算了帐,这几年纺织厂的业务稳中有升,利润很是客观,董家那边给的分红更是每年都超过十万两,尽管给女儿的嫁妆颇多,她手里也还有三十多万两。
长青看着她一路走来,从半文钱半文钱的攒钱,一直到如今云淡风轻的数出十万两,眼神越来越柔和,还有与有荣焉的骄傲。
第三日,欣姐儿和林铮一起回门。换了发髻的女儿依旧是一脸天真,许杏心中满意,林铮真的做到了答应自己的事情。不过看他几乎要黏在欣姐儿身上的眼神儿,她又觉得好笑。
“如何?”等他们小夫妻回去了,长青才问许杏,“果真没有圆房吗?”
许杏笑着点头:“我问了欣姐儿,也仔细看了她,确实没有圆房,林铮这孩子说话算话。我只是有些担心,侯爷夫人和世子他们会不会心存芥蒂,没想到欣姐儿跟我说,侯夫人十分赞成,就让他们等她满了十八再圆房呢。”
“你要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长青想了想,说起无意间听到的旧事,“你道为何侯府人丁单薄?据说那场北疆大战之前,侯夫人是有过身孕的,许是因为年纪小吧,没有保住,侯爷打了多年仗,好不容易有了林世子,侯夫人却因为身体损耗过大,之后就再没有孩子了。”
许杏大喜:“若是这样,她们定是能够理解我叫他们暂不圆房的缘故了,如此甚好。”
“唔,他们小夫妻好就好,我想同你商量一事。”长青压低了些声音道,“我听林铮说他偶尔听见个只言片语的,似乎陛下在考虑让我离京,咱们可能也得准备起来了。”
许杏点头:“行,京城里这些产业就都留着,人也留下,咱们只带身边的几个人走就是了。”
“唔,我还是先在京城买处宅子吧,咱们的东西好存进去,以后回了京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许杏又抬手指了指侯府的方向,“欣姐儿再回娘家也就能去了。”
“好,都听你的。”长青微笑着同意。
第246章 番外:长青
嫁了女儿之后,长青和许杏都情绪低落了好久,即使三朝回门的时候确认了女儿的生活很幸福,他们也还是伤感不已。明明都在京城里,想见面就能见到,可他们夫妻都觉得还是不一样的。
对于许杏来说,欣姐儿是女孩子,再懂事也才不到十六岁,年纪还小,而且在这个男尊女卑、子嗣为大的时代,以后的日子也未必就能保证真的无忧无虑,她这个做母亲的,一想到这种可能就揪心得很。
可是长青比她更加不放心。他前生孤苦,没有子女,欣姐儿是他两辈子的第一个孩子。他记性又好,欣姐儿刚落地时红红皱皱的脸和小猫一样的啼哭声始终清楚的留在脑子里。之后小娃娃慢慢的会笑,会翻身,会坐起来,会爬,会说话,会走,光秃秃的小脑壳上长起浓密的头发……和小姑娘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记得。尽管后来女大避父,他再没抱过这孩子,可他心里最疼的还是她。林家是个好归宿,可终究是旁人家,谁知道会不会有摩擦,欣姐儿会不会受委屈呢。
许杏走出来得稍微早一些,毕竟作为女眷,她和女儿还是经常能在一些宴会上碰面的,私下里两家互相拜访的时候也团聚过几次,慢慢的就习惯了这种距离,尤其是每每看到女儿轻松惬意的神情、又多次跟刘嬷嬷等陪嫁过去的人了解情况,知道女儿真的过得很好,她也就释然了。
之后她才发现,长青还是心事重重,放不下女儿,她便找些事情来转移长青的注意力:“我还找的曲牙人,瞧了内城的一处宅子,听说是之前一个什么皇商家的,你知道吗?”
一说地址,长青这个京城父母官倒还真知道:“唔,是皇商邵家的,他家是药材世家,负责宫里的供奉,前一阵子却被查出药材有霉变虫害、以次充好的事儿,被摘了皇商的牌子,一家子都离开了京城。”
“啊?这也太大胆了吧?”许杏咋舌,“给宫里的都敢弄鬼?”
长青摇头:“敢不敢的,没人知道。反正一个邵家走了,如今不是又有了秦家供奉药材吗?”
许杏听着就觉得这里头有事儿,可是看长青的意思是有点儿吃不准,她也不多打听,只问:“那这宅子我能买吗?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长青摆摆手:“没问题,他家是离京,又不是抄家,不妨事。不过,那宅子应该不便宜吧?”
“当然不便宜啦,那么好的位置,还是四进的大宅院。”许杏伸出一根手指,“要十五万两银子,一口价。”
长青不想再说了,看许杏这神情,就是想买了,罢了,有个有钱的老婆,他也跟着享福。
许杏手里满打满算还有二十多万两现银,买了宅子也就只能剩个七八万两了,不过她现在一年就有十几万两进帐,倒也不是太为难。
宅子买好了,许杏过去看了两回,又给欣姐儿递了信儿,让她也去看了一回,就先放在那里了,他们一家子还是住在顺天府衙的后宅里,没打算搬家。
这个秋天,他们家里挺忙碌的。书院的先生给长青带了信儿,说宁哥儿这一年多来颇有进益,文章做得好了许多,建议今年秋试让他回去考一下试试,本来许杏是想跟着一起回去照顾的,可临行前,长青那里得了旨意,升任江南布政使,从二品,立即上任,许杏只能多安排了几个人陪着宁哥儿回乡,自己留在京城张罗搬家的事情。
把家里的东西搬到新买的宅子里,又安排了留守的下人,许杏这边忙忙碌碌,等到长青跟继任的官员交接好,他们就急匆匆的去了江南上任。
“你才三十六岁,就是正经的封疆大吏了,确实了不起啊!”王阁老年迈,已经上了折子告老,许久不管事了,知道长青要离京,专门来寻他说话。
“先生说笑,都是陛下洪恩。”长青朝皇城方向拱了拱手。
王阁老点头,表示赞成,但是神色严肃起来:“你此行,只怕并不全是锦绣坦途。江南……盐税、商税,不容易啊!”
长青也想到了,早有心理准备,便道:“先生放心,学生已经有了章程。”
有些东西不好拿到台面上说,两个人点到为止,闲谈了片刻,长青就送走了王阁老。
“同贵被我留了下来,京城的这些产业还要她总管张罗,她自己又盘了个小铺子,也都离不开人,张彪大约也得跟她一起了,你身边的安全怎么办?”许杏听长青说了王阁老的来意,十分担忧。
长青摆摆手:“不妨事,张顺跟着呢,再说了,我外头那些人,他们的功夫也不差,会在暗中跟随的。其实也没你想的那么可怕,陛下没有明旨给我,让我追缴往年的税银,我也不动那些,只要往后的税赋正常就好,应当不会引得他们铤而走险。”
到了江南,长青越发庆幸自己有个好妻子了。许杏有钱,十万二十万两银子算不得大数,他面对那巨额诱惑的时候自然也就没有动心,他爱重许杏,便是江南美女如云,他也没沾上半分。守住了底线,他办理皇差的时候就占据了主动,而他不追前事的做法也算是留有余地,并没遇上鱼死网破之徒,反倒是见到了明显的成绩。他上任一年,江南税赋收入就增加了两成,皇帝龙颜大悦之下,接受了他的建议,开始在朝中讨论重商之策。
他上任不久,宁哥儿就带着家仆投奔了过来,也带来了好消息——他乡试通过,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举人了!
“是第七名,比不得父亲当初。”宁哥儿成熟了不少,说起成绩,虽然有喜色,却也有几分遗憾。
长青淡淡道:“你明年进京去考殿试,就和为父一般了。”
宁哥儿并不恼,而是非常清醒的道:“不了,儿子打算三年后再进京,还要再好生做几年学问。”
长青这下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显然十分满意:“你心中有数便好,好生读书,多看看外头世情百态。”
三年半之后,范氏父子一回到京城就成了官场上的焦点——范长青在江南促进商贸,兴修水利,政绩卓著,被擢升为正二品户部尚书,同时加封文华殿大学士,入阁参政,以三十九岁的年纪,成为最年轻的阁老,而他的儿子范予宁殿试夺魁,十五岁的少年成了状元郎,和他父亲十二岁中榜眼的经历一起,成了本朝科举历史上的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