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他想跟在她身后,去看她普通又不完全普通的日常生活。
他会在魏晓出外勤的时候,仔细注意着周遭不太干净的地方;会在魏晓热得脱了外套,随便丢开,染上灰尘的时候,用随身携带的干洗剂帮她擦干净;会在魏晓遇到危险,也要迎难而上时,替她心惊,时刻准备挡在她面前……
近来也许是见到魏晓的时间多了,迟暮都快忘记,自己是要去l国帮助援外战士的医护人员。
他收到了上面寄来的通知,就在下个月。
迟暮看见通知那刻,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句话在回荡:半个月,作为戒断期而言,太短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没再偶遇到魏晓,直到有专人来接他,送他前往某个军事基地转直升机离开。
迟暮坐在车上,来不及告知家人,摸着兜里的旧纸条,翻看工作人员递给他的,前线的资料。
像是上天的眷顾,走到绿荫大道,车堵在半路,他不经意地往外一瞥,一抹鲜红的身影从路边走过。
她今天似乎不是很忙,她也不总是在忙。
魏晓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她喝着奶茶,正同同事商量着中午就餐的选址。
他看过去的同时,像是有什么感应,路边的人也看了过来,两道视线在车流穿行的马路上不期而遇。
前往军队的车做了特殊处理,迟暮确定,魏晓不可能看见他。
车流不久开始正常通行,迟暮收回眼,一如一开始决定不去打扰那般,神色自如地处理未来的工作。
同事注意到魏晓的停滞,在前边停住脚,回头问她:“怎么不走?看见什么了?”
魏晓的视线随车而动,闻言摇了摇头:“走吧,我也不知道。”
或许还有机会见面,或许以后一辈子都无法重逢,迟暮攥紧那张泥泞不堪的纸条,唾弃自己的无耻,又可耻地祈祷。
再等等,像上天赐予他这场对视,再给予贪心的他,一个等待的时间。
他希望魏晓能等等他,哪怕她可能已经忘了他。
l国的情况起初还在可控范围,迟暮待在根据地,受着最完备的保护,检查每一个战士的身体状况。
但他的直觉好比黑乌鸦,总是不那么好。
一个昏迷的战士被人五花大绑地抬进帐篷,他前去检查,询问情况。
几个受了惊吓,身上有多处咬伤的战士,急不可耐地向他解释:“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中了敌人的子弹后,还站起来往对面跑。”
“对!”另一个抬人回来的战士往自己的咬伤上倒药水消毒,“我们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拉他,他居然还咬我们!”
“咬你们?”迟暮放下手电,停下做记录的手,转身察看几位战士的情况。
那些咬伤并不像大大咧咧的战士们口中不值一提,它们几乎撕扯开了皮肉,上面泛着药水都洗不掉的青黑。
而他用手电检查过的战士,他的眼里生长出了一层类似爬行类动物才会有的薄膜。
迟暮一下便想到了匹次卑尔根冰川里封冻的小马驹,想到了提取出来的病毒数据,想到了他说要来l国时,爷爷迟继春担惊受怕的眼。
他不再耽搁,拿着记录了部分资料的笔记本,向上级寄送情报。
不过两个月,l国边境的情况就突转之下,战场一片混乱,战士们不分敌我的攻击,一行人坚守前线,等到上级寄来确定的文件,那个荒唐的“zombie”一词被确立。
迟暮再救不了年轻的战士们,在一声声子弹和炸弹的巨大声响掩饰下,他被人簇拥着,送上轰鸣的直升机。
再回京南市,这里已是满目疮痍,迟暮被人送到安全区,如今的城市被划分成了东、南、西、北四个城,幸存者试图按这个规划建立基地。
迟暮在一众研究人员中,属于年轻的一辈,作为被大家硬推出来的希望,他承载着众人的希冀,却还是无法轻易联系到迟继春那样的老博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负责保护他的人,在等到无望的消息前,一个接一个的先等来死亡。
最后,迟暮身边只剩下他自己,还有一把小战士拉动手/雷保险栓前,将他推出去,留给他的手/枪。
他见证了太多变故,躲藏在血肉模糊,腐臭弥散的街道间,无力寻找新的幸存者。
迟暮叫不出疲累,只有一双白皙纤长的漂亮手指,如今被他抠得比魏晓初见他时,还要丑陋。
他将这一切的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无一日不在厌恶自己的贪心,像是一定要恶心自己,才能在这糟糕的末日生存下去。
迟暮在叫不出名字的街道上寻了很久,直到他被一根暗处的藤蔓拖拽进角落,又一次接近死亡。
旧纸条从衣兜中滑出,他被藤蔓倒吊在空中,看着模糊不清的字条落下,被血污浸湿。
紧绷了几月的心弦一朝崩溃,他自暴自弃,不做反抗,被藤蔓纠缠着,低声啜泣。
迟暮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被一只寻找黑猫的女丧尸救下。
劫后余生,那张作为精神支柱的纸条不复存在,他在女丧尸的庇佑下,找到一个可用的笔记本。
他私心想记下能够作为精神支柱的事情。
但最后,落笔,他一笔一划认真写下:
“我在北极考察时,曾在d国融化的一块冰川里,提取出一种远古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