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牧川曾说过,君子如梅,当有不媚世俗之气节,傲立寒雪之风骨。
他们三人都记得。
宋牧川抬头愕然,眼中盈出热泪。
——
外头下起淅淅沥沥的夜雨,院子里静得仿佛只剩下雨声。
南衣在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整个人都在发软,想给口干舌燥的自己倒点水,手抖得厉害。她以为是冷,便去将房门关得牢牢的,拨上插销,拉下帷帐,又做贼心虚似的点了烛火。
房里一下子亮堂得让人觉得无处遁形,她忙将火熄了。
这才看到桌上有个匣子,好像是章月回刚才进来时放下的。
她打开匣子一看,里面竟是一只镯子,用镶金包好了断裂的部分,硬生生将一只碎镯又拼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盒子里,昭示着某种决心。
东西像是烫手似的,南衣啪地一声将盒子盖回去,放回原处。
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吧?
南衣倒头栽到床上,闷头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憋了半晌气,忽然开始发疯捶床,像只虫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
……
第二日,南衣起身,思来想去怕出去用早膳会碰到谢却山,肚子又饿得厉害,便谎称身子不适,让人把饭端到了屋里来。
正吃着饭,一个半大的男孩领着他的妹妹就迈入了她的房间。
“母亲。”谢钦奶声奶气地行了个礼。
南衣吓得汤勺掉到了碗里,半晌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多了个好大儿。
“母亲。”那奶团子一样的女孩也跟着哥哥喊了一声。
女儿也是她的???
南衣和两个小屁孩大眼瞪小眼,觉得这个世界要崩塌了。
甘棠夫人笑盈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南衣,吓到你了吧。”
到底是亲娘,谢芙和谢钦一下子就扑到了甘棠夫人的怀里。她揽着两个孩子坐下来,跟南衣讲了来龙去脉。
虽然两个孩子记在了大房名下,不过平日里还是甘棠夫人在教养。谢钦的学业不能落下,所以她请了宋牧川做他的授业老师。宋牧川平日里船舶司的事务繁忙,只有休沐时才能授课,甘棠夫人说一大家子事她抽不开身,希望以后由南衣亲自送谢钦上学。
南衣顿时便明白了,甘棠夫人这是寻一个合理的由头让她能跟宋牧川见面, 好及时对接消息。
她如释重负,一来,她很想出府去见见徐叩月,二来,还有一部分原因……她在望雪坞里有些坐立不安。她本来是想留在这里查谢却山,就是这么光明磊落,心无杂念,可谢却山这么一搞,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却山不会是故意用这个手段对她施美男计吧?
还说什么喜欢她,他分明说过男人对女人的爱都很廉价!
呸呸呸,好像有什么脏东西进了脑子。
她现在一想起他,脑子里就乱得很,她想去府外找个能让自己清净下来的地方,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在此之前,她不想见谢却山。
可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
望雪坞里人丁渐少,为了节约资源,自甘棠夫人来了以后,各院便撤了小厨房,三餐都是一起用的。
谢却山并不跟家里的女眷一同用膳,他知道自己一来大家都颤颤巍巍吃得不安生,索性就不再出现。
南衣本想继续称病,听说谢却山不来,这才放心地带着一张嘴来吃饭了。可没成想,今日大家坐定,刚准备开饭时,他竟款款而来。
甚至还换下了平常穿的深色衣服,一袭月牙白圆领窄袖袍衫,倒是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像是故意要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一些。
大家战战兢兢地要起来行礼,谢却山抬手制止了。
“不用多礼,同寻常一样便好。”
他在南衣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在南衣面上不动声色地扫过,南衣梗着脖子装作跟他不熟,这一下却是心跳忽然加速,面上的红却烧到了耳后根,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了。
南衣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还没出手便被对手乱了阵脚,一边把头埋在碗里当缩头乌龟。
见席上气氛冷得厉害,甘棠夫人起了个话头,问谢却山道:“今日怎么来了?”
谢却山笑笑,道:“二姐,回家吃饭还要原因吗?”
这话连甘棠夫人都很难接,尴尬地笑了笑,回道:“嗯,好,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吃饭的。”
于是话题就此终结,一时间席上只有咀嚼声和夹筷子声。
南衣却百感交集,心绪繁杂——他平时不来,偏偏今日来,不会是为她来的吧?
可她又觉得自作多情。这诡计多端的谢却山,说不定在憋着什么坏呢!
这饭吃得也不香了。她焦虑的很,忍不住开始抖腿。
忽然感觉脚被人踢了一下,她如惊弓之鸟,停下动作猛地抬头,茫然地看向谢却山。
谢却山没看她,而是淡定地垂眸瞧着坐在他身边的谢钦,道:“钦哥儿,莫要抖腿,会泻财。”
谢钦错愕地看看谢却山——他没抖腿啊。
但他是个吾日三省吾身的小君子,立刻便反思自己一定是由什么动作扰到了三叔,连忙道歉:“钦儿记下了,多谢三叔教诲。”
谢却山一脸和蔼地笑笑:“继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