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雪淡淡道:“无趣。”
他从来不是什么可以舍弃七情六欲之人,否则又如何会有前世今生诸多痛苦?
连自己都渡不了,更遑论做道士去渡人间疾苦呢?
“那我走了。”谢红道,“若有事,我会让黑白传信给你。”
……
养心殿愈发空了。
江照雪坐在书桌旁,望着面前一边抽噎一边颤颤巍巍握着笔的稚童,淡淡道:“方才教过你的字,念什么?”
萧荣支支吾吾半天,在他冰冷极具压迫的视线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我不要认字……我要阿娘……”
“江大人,太子殿下还小……”苟询一边哄人,一边劝道。
“他是小。”江照雪冷冷道,“正因为小,才要让他多识些字,将脑子里被他母亲教坏的东西忘干净。”
一个敢与北蛮通信的长公主,如何会是安分之人,稚童尚未有自己的认知,耳濡目染之下,难免被带偏。
是以这段时日,除了处理政务,闲暇时他都会亲自教萧荣识字。
耳边哭闹声不止,江照雪瞥了眼被苟询抱在怀里哄的萧荣,逐渐有些疲惫。
罢了,他与一个稚童较什么劲?
他站起身,淡声道:“既然不想学,便让奶娘在偏殿照顾着,莫让他在我眼前晃。”
只要瞧不见,自然心不烦。
说完转身要离开,谁知方才还在苟询怀里哭的萧荣霎时止了声,摇摇晃晃跑过来抓住他的衣袖。
江照雪垂眸盯着他那双不知蹭了多少眼泪鼻涕的手,冷冷吐出两个字:“松手。”
“呜呜……荣荣不哭……别走……”
苟询翘着兰花指,遮掩不住笑,“大人,太子殿下谁抱他都要闹,您都日日逼他识字了,偏偏还格外爱粘您。”
稚童远不似萧濯那样力气大得惊人,江照雪偏偏用力,便将自己的衣袖抽回来,自上而下睥睨他,“你不是要找你的阿娘么?选了阿娘,日后便莫来烦我。”
第120章 信则有,不信则无
萧荣抽噎两声,仰着小脑袋,望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尚且带着哭后的水光,任谁看了心都得化掉。
除了江照雪。
他也不管对方这个年纪是否能听得懂,面无表情睨着萧荣,“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诏狱陪你通敌卖国的阿娘,与她一起被天下百姓钉在耻辱柱上。”
“要么,从今日起乖乖识字,坐好你的太子之位。”
“你选吧。”
一侧的苟询也不敢再劝,偷偷替萧荣擦了把汗。
分明这位摄政的刑部尚书如今也不过十九岁,周身气势却丝毫不亚于陛下。
“要……要太傅……”
江照雪不悦地扫过他,“要么去诏狱,要么继续识字,你选我做甚?”
萧荣打了个嗝,磕磕跘跘道:“太傅是仙女,长……长得最好看,可以飞。”
江照雪慢条斯理从袖中抽出帕子,隔着帕子掐住他的脸,“对太傅不敬,今日得多识一倍的字。”
“呜……”
萧荣还没来得及开始哭,又被他帕子堵住,“再哭,便让阿柴把你吃了。”
原本在他身侧午睡的獒犬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腾的一下翻身站起,左右环视,待瞧见近在咫尺的人,尾巴兴奋地摇起来,埋头就往江照雪与萧荣中间钻,“汪!”
江照雪一脚将狗踹开,神情不太高兴,“你们陛下,留下一堆缠人的麻烦,自己倒是走得潇洒。”
这话谁也品不出是埋怨还是……想也不敢想的怀念,苟询低着头,只管听着。
离那日谢道长离宫已是一月,西北军都已离开了上云京,却什么消息都不曾传回来。
“对了,今日礼部的人来问话,再有一月便是大人生辰,可要大办一场?”
寻常臣子生辰,最多是由天子送些赏赐,但江照雪如今不同,自然也不能随意办。
上次生辰恰逢在从雍州回上云京的路上,一路上萧霁埋伏了无数刺客,他自然无心思去过什么生辰。
萧濯倒是趁他睡着时,偷偷往他怀里藏了一对孩童的木雕,那时他不知这雕的是年少的他与萧濯,又带着满腔恨意,只觉厌烦,转手便不知扔去了何处。
见他沉默不语,苟询又劝,“这两年朝中屡次遭逢大变,也该办场宴会缓和朝中气氛。”
“那便让他们看着办罢。”江照雪不太在意,“莫弄得风头太过。”
“那是自然。”苟询笑道。
江照雪转头坐回桌案旁,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眼睛望着萧荣,“继续识字。”
……
生辰当日,江照雪如往常般起身,刚洗漱完,江照壁便端着碗长寿面从殿外走进来,笑着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从小到大,你每碗长寿面都是阿姐做的,去年没吃到,今年可得多吃些才能补回来。”
“嗯。”江照雪低低应了声,諵枫执筷不紧不慢吃起来。
江照壁环顾四周,问:“那个小太子呢?”
“阿姐找他有事么?”江照雪咬断面条,疑惑抬头。
“唉唉唉,你怎么咬断了?长寿面不能断的呀!”江照壁瞪圆了眼睛,懊恼道,“早知道我该等你吃完再问的。”
“阿姐还和幼时一样幼稚。”江照雪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