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江照雪淡淡道:“我无事。”
    可他话刚说完,又觉出一股深深的困倦。
    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弹,痉挛的腹部挺过那阵饥饿,亦像是死掉一般。
    “待巨石移开了,再唤我。”江照雪再次阖上眼。
    “阿雪?阿雪?”萧濯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可怀里的人头无力垂在他肩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就再没反应。
    只有鼻尖清浅的呼吸,昭示着他还活着。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又只是一瞬息,江照雪昏昏沉沉间,感觉到有人强行撬开他的唇,将什么温热的东西淋进来。
    浓郁的血腥味直冲鼻腔,喉间霎时作呕,江照雪紧紧咬住牙关,潜意识里不想喝这么恶心的东西。
    但他似乎一点力气也没有,随意就被一根手指再次撬开的齿贝。
    “阿雪……求你……喝下去。”
    “喝下去,才能活。”
    耳边的声音似是穿过数年时光,与年少时那间承载噩梦的暗室里的人重合。
    “喂,喝下去行不行?不喝就浪费了啊。”
    “喝下去,我们一起活着出去啊。”
    可唇间的血腥味,却比乍然破开的记忆里,要浓烈数倍,亦滚烫数倍。
    愈是滚烫的血,便愈靠近心脏。
    江照雪下意识想吐出来,却被那根手指卡住了舌根。
    那温热滚过喉咙,落进腔腹,令他在这冰冷的暗室里,终于感受到一丝温度。
    可为何,身后抱着他的人,却逐渐冷了起来?
    “咔嚓——”
    身侧的巨石忽而发出震动,竟从地缝中,探进来一丝微光。
    第114章 陛下胸口处,缺了一个口子
    江照雪惊讶地发觉,自己竟还能睁开眼看清楚那一丝被抬起来的石缝。
    “萧濯。”
    “……”
    环抱住他的手臂一如既往紧得想把他嵌进肉里,却失了温热,头从后面靠在他肩头,贴着他削薄脊背的胸膛温凉。
    比起人,身后抱着他的男人更像是一尊冷硬的雕塑。
    这是江照雪重生以来第一次,念这个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唇舌间的血腥味尚未褪去,因为萧濯在不久前,又才强行喂他喝了血。
    这里什么也没有,只能以血止渴,用血充饥。
    江照雪已记不清自己被逼着喝了多少次,他的意识早在被困那一两日便不太清醒。
    如今又是过去几日了?
    “这破石头终于上去了!”“陛下?江大人?!”
    巨石被众人从外面缓缓抬起,无数人影冲了进来,昔日澄黄的烛光格外刺目,江照雪不得不闭上眼,却又在闭眼的瞬间,心头悬着的那一口气彻底松掉,再次陷入昏迷。
    ……
    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终于不是黑暗,而是明黄的帐顶。
    “醒了醒了!李太医——”守在榻边的无杳见他睁开眼,眸光骤然就亮了,起身匆匆忙忙跑去外殿拽人,“您快来给大人把脉!”
    “慢点慢点,诶,出不了事的,急什么?”李太医叹了口气,“老夫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江照雪手撑在身后想坐起身,可四肢无力,就连指尖都发着颤,如同白鹤濒死,轻飘飘倒下。
    “诶诶,江大人你可莫要乱动,动不得!”李太医眼睛一瞪,霎时比无杳还要急,“待老夫把把脉。”
    须臾,李太医收回手,缓缓松了气,“就是太久不曾进食,气血两亏,身体使不上力,精细养着,就渐渐好了。”
    “我昏迷了多久?”江照雪环顾四周,认出这是在养心殿,却除了无杳与李太医,再无他人。
    “也就半日。”李太医叹了口气,“这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你与陛下在那巨石后困了整整九日,若是再晚点,怕是老夫也无力回天。”
    “说来也奇怪,老夫奉命替大人把了这么多年的脉,大人的身子再无人比我清楚,若是困在那暗室里,至多撑不过三日,偏偏侥幸救回来了,反倒是陛下……”
    江照雪抬眼,眉头微动,“陛下如何?”
    “……反倒是陛下,分明身子强健得能徒手打死一头獒犬,却没能撑下来。”
    一句没有任何遮掩的话,于江照雪耳中,却有些难以理解。
    什么叫做萧濯未能撑下来?
    他们只是在地宫中不慎被困住,连夺嫡这样凶险的事,萧濯都得心应手将所有人玩弄在掌心,此刻却有人告诉他,萧濯没能撑下去?
    江照雪蓦地想起什么,眸光逐渐晦涩。
    喉间那难以忍受的血腥味似乎还若有若无,腹中忽而一阵痉挛,江照雪脸上本就匮乏的血色霎时褪去,趴在榻边干呕起来。
    可他什么都不曾吃,自然什么都吐不出来。
    “大人?”无杳被他吓到,连忙跪坐在榻边,替他顺背,“李太医,大人这是怎么了?”
    李太医叹了口气,目光复杂,“陛下被送回来时,老夫曾把过一次脉……唉,甚至都不需把脉,因为陛下的左胸处,缺了一个口子,其中血肉苍白如死肉,一分血色都不见。”
    “若老夫没猜错,这便是大人能活下来,而陛下却……的缘由所在罢?”
    “……”江照雪沉默半晌,问,“他的……身体,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