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就为亲属血缘关系上的兄弟,这点从相似的发色和瞳色上便可窥见一二,只是不知孰为兄,孰为弟,但从记事起他们就同在最底层摸爬滚打,相依为命。
穆克知道自己和凯因德外表与众不同,或许他们的父母亲长便是出于这个原因将他们遗弃,不过他无暇去憎恨那些假想中的亲人,一直以来只要能和凯因德互相扶持,他便已然得到满足。
稍长之时,为了躲避那些对他们外表带有偏见的目光,他带着凯因德一路颠沛流离来到了以包容性而著称的玛萨城。
但这般微小的愿望在凯因德因为病中的自己偷窃药草而被打断双腿时逐渐走向了破裂,彼时的他们已在朝不保夕的流浪生活中成长为了青年,有了更多的机会去改善现状,命运却再次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当那遮天蔽日的阴霾吞噬了天光,瘟疫也随之而至,日趋极端的天气更是使这座原本无比繁华的城邦彻底陷入了死寂。
唯一可称得上是眷顾的,便是他们从这场瘟疫中幸存了下来,并成功逃离了那座充斥着死亡的炼狱。
作为这世间的两个渺小个体,他们并不会将灾厄同毁灭之力的泛滥联系在一处,在朝不保夕的逃亡之路上,他们根本就无暇考虑灾厄的源头,一如今日。
这并不是穆克第一次遭遇险境,先前他带着行动不便的凯因德,早就经受过了各种难以想象的苦难。
凯因德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他的拖累,可他却从未想过要丢下对方自生自灭。
迄今为止命运带给他们的都只是苦难,如果失去对方,那么他也将失去存活下去的目的。
所以纵然分外艰辛,穆克依旧背着凯因德远离了那片被阴翳笼罩的土地,直到误入丛林,为了寻找水源和食物才不得不与对方分离。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凯因德频频提出要将自己丢下,实则是心中极其不安的表现,没能够给予对方足够的信任与安全感,穆克日日都在为此而无比愧疚。
他也无法忘怀在作出将对方暂时独留在山洞中之时,凯因德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的怨憎之色,对方眼中只有无尽的释然,直到他离开之际也不置一词。
穆克在走出洞穴许久后才意识到,凯因德是在用自己的眼神无声地审问着他的内心。
抛却万千思绪,心急如焚的他在跨越一段树根时被不慎绊倒,而他第一时间则是去慌忙地查看那被护在怀中的浆果,看到的却是布衫上的一片脏污。
此时日头已渐趋西斜,然而他再次迷失于这片森林,现在甚至连要带给凯因德的食物也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而毁于一旦。
“对不起......对不起!”趴伏于地面上的他浑身颤抖,干裂的嘴唇不断哆嗦着重复道歉之辞,迫不及待涌出眼眶的泪水晕湿了他身下的尘埃。
但真正令他绝望的是,当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观察天色时,天际竟然骤然产生了层层叠叠的混沌物质,看起来就和灾厄将临玛萨城时如出一辙。
这暂且阻止了穆克继续发泄苦痛,他强迫自己重新站起,并咬牙朝那未知的森林深处行进。
只要自己还能走下去,那么便尚有寻找到凯因德的希望,他只能如此坚信,也只能用这个执念来支撑自己的躯体。
原本只在天际聚集的混沌逐渐向地面发散,形成了类似浓雾的遮蔽效果,天光受限,这也使得穆克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判断力。
在此番诡谲景象中令他惧怕的只是自己体力的快速流逝,因为那会导致自己无法回到凯因德所在之处。
赛蒂启诺无法去触碰这个幻境中的任何事物,自然,那些盘踞的混沌也无法对祂构成威胁,祂看着穆克的四周都已被这些诡异的力量包围,但他却仍有路可循,在自己看来,这简直就像是有个背后操纵者在故意指引他前往既定的地点。
那些“浓雾”的深处,也许会藏有穆克想要寻求之“物”。
此时的穆克已经完全进入了混沌为他设下的“陷阱”,每当他穿过一片浓雾,他的前路便会明朗一二,浓雾只会重新在他身后聚集,使他不辨来路。
这并不能让穆克的心中生出退缩之意,毕竟如若不能找到凯因德所在的山洞的话,他最好的结局便是被这座诡异的森林所“吞噬殆尽”。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令二人一起活下去,而非独自在这看不见任何希望的世界上苟延残喘。
穆克从很早以前便已领悟了此点,只可惜还未能向凯因德好好传达自己的想法,恐怕就要葬身于这片不知名的土地。
不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他的腿脚俱已完全失去了知觉,却仍在凭本能向前行进,或许这便是自己的回光返照之态。
穆克近乎绝望地注视着眼前的混沌,如是想道。
刹那间,一道光亮却突然照耀在自己的颊侧上,那是独属于夕晖的色彩,惨红的光芒竟能穿透烈阳都无法破开的浓雾,使他看清眼前熟悉的景象。
命运的眷顾似乎化作奇迹终于在此刻降临,他一下子软倒在地,颤颤巍巍地捧起怀中所剩无几的浆果,将它们高高举过头顶,而那个自己遍寻而不得的山洞,就这么静静向他敞开了入口。
穆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山洞,用已经完全嘶哑的嗓音高声呼喊道:“凯因德!我不是要抛下你独自离去,而是带着食物一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