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知道, 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他是怎么想的？他和自己相处是什么心情？他到底又为什么要接近自己？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他真得想不明白。
温别声隐忍着情绪伸手向他抓去，想把他从地上拽起。
凉瓷一把抓住他的手，那一直加重的力气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能在害死自己父母的人身边, 还一直照顾他, 还允许他叫你哥。
他不明白。
温别声手臂肌肉紧绷，青筋凸起，强势的把凉瓷从地上拽了起来，如同拽起一个失去生命的人形玩偶。
“我没想什么。”
“你说谎！”
喉咙涌出血腥味, 喊破了嗓子：“你就不恨我！”
凉瓷要崩溃了, 松开温别声手臂向上抓住他衣襟，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你不恨我！为什么要接近苏苏！”
所有不明白的都明白了, 他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放弃了苏苏和自己离开, 因为他的目标一直是自己，但并不是因为喜欢。
瞧着不再吭声的温别声, 他的沉默几乎要把他逼入绝境。
难道他就不委屈么？他到底又做错了什么？要这么多年一直活在被放弃的阴影中？要什么都不知道的成为温别声手中的陀螺！
“说啊！说你恨我！说你一直恨着我！”
温别声的衣服都被凉瓷扯破, 发出的声响代替了心碎的声音。
凉瓷吼到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如同哀求，头抵到温别声胸口, 泪流得太多眼睛针扎般的疼。
还是没有松手。
说你恨我, 你平白无故因为我失去了父母，你该有多委屈啊, 那个小小的温别声该有多害怕，求求你了, 别再扛着了，恨我吧，我求求你恨我吧……
“是，我恨过你。”
温别声的声音嘶哑的厉害。
一个天生的聋子即使发声部位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也很难说话，他们听不到声音无法理解明白正确的读音，在他们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声音形成语言的概念。
温别声也是在戴上助听器后才开始一点点学习说话，所以他说话的语速一直很慢，把每个字咬得字正腔圆，偶尔会撕裂到爆音。
凉瓷攥着破碎衣服的手僵住。
“我当时必须要恨一个人才能坚持下去，造成车祸的人已经和爸妈一同死去，我没法再恨。”
温别声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他以为永远不会有说出口的那天，只是怀里的身体一直在抖。
他好怕，怕凉瓷会碎掉。
手抬起，轻轻搭上凉瓷后背。
凉瓷伤心地闭上眼睛，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被温别声抱住，他贪恋这最后的温柔，在分开之前让他最后再任性一次吧。
手松开破了的衣服，将温别声紧紧抱住。
“恨我吧。”
就这样一直恨下去吧。
“我天生是个聋子，小时候的我很不懂事，不愿配合检查制作助听器，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玩儿也不和小朋友一起玩儿，爸妈很担心我，所以他们决定领养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到家里陪着我。”
凉瓷觉得他要知道更深的秘密了，紧张地抓住温别声后背。
“他们去到了第九区，因为听说那里的孤儿最可怜，当天他们带回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很多小孩，他们让我选一个。”
凉瓷抬起头，泪水变成月光下的银河，流淌着悲惨的往事，他怔怔望着温别声。
温别声也在看着他，漆黑瞳孔隐约也泛起了泪光。
“我选了你。”
“是我选了你。”
“一直都是我选了你。”
你是我自己选的弟弟，选来要和我一起生活，一起长大的弟弟，你是我选择的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可是你没有来到我身边。
凉瓷的心怦怦：“……你选了我？”
从那张有36个小孩的照片中，选中了自己。
温别声：“一切都是因为我，真正害死我父母的是我自己，可我太懦弱了，我没办法恨我自己，对不起，我只能选择恨你。”
当时的情况太混乱，父母突然去世，不少人惦记上他家的财产，他也是在成年后才将被夺走的一切拿回来。
那段时间他真得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个没接回来的弟弟，他也的确不想见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
在那段漫长的灰色年月内，他就是靠着等自己夺回一切，就去见弟弟这个想法支撑下来的。
在他从照片上选了人后，妈妈说，人接回家就是你的弟弟，我们就是一家人，爸爸妈妈会像爱你一样爱他，你就是哥哥了，要负起责任照顾他，保护他一辈子，你能做到吗？
当时他看着在照片最边角，瘦骨嶙峋，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有着希望有着惶恐的男孩。
重重点了下头。
当他终于夺回一切后是有些释怀了的，太多年了，可偏偏凉瓷又闯入他的视线，即使他大变样，但是那双眼睛他绝对不会认错。
当时阳光明媚，他在树荫下抽着烟，瞧见凉瓷一脸灿烂笑容，像是只小狗对着身边的苏苏摇尾巴。
手里拎着一大包食物，脚步轻快，看上去是那么快活，落在他身上的光那么耀眼，吹过他的风都是自由自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