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世天尊:“祝音门东边偏处有个小阁院,就把他丢在那,让他自生自灭,念他是我们大师兄的儿子,随便给他个小仙君职位做做便行,料他也翻不起什么天。”
    金来香从梦中惊醒,浑身冒汗,双腿紧并蜷缩着,埋脸大哭,寂静的瑶池阁回荡着他的呜咽。
    不久,他便在院中栽种下一株银杏树,当银杏树叶逐渐长高,繁茂翠绿,风吹过时,沙沙作响,金来香坐在窗前执笔将炼器之法和阵法之术撰写在纸书上,忽而他停笔抬眸,看着银杏树长势已高过屋檐,不知逃离苦海的日子有多久才能到来。
    这些年来,金来香一直在找自救的办法,自被炼成泥俑,已失去人的生活,宿命无非就是沉睡,等待毁灭,他很清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金来香不甘心,竭力找到一条救赎之路,可他怎么也救不了自己,他很痛苦,却无力挣脱,最终还是沦为别人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金来香已认命,在银杏树下站了很久,看了一夜的星辰与流云,直到神道珠、万劫珠坠落人间,他突然意识到,还有可以支撑他活着的东西,或许他可以在生命到来之际,赎还自己罪恶,为自己犯下的错承担责任。
    转瞬之间,场景再度变化,这一次千墨离看到金来香正站在镜子前持墨笔点泪痣。
    “仙君,誓仙大会马上开始,请您准备。”一位仙娥在门外恭敬道。
    “我知道了。”那道熟悉的温润嗓音回答,金来香握着毛笔的手停住,侧过脸。
    面容施起了胭脂粉黛,红润得有了神采,眸光奕奕,气息比以往强盛许多,金来香手撑桌子,却不再是憔悴地支扶,而是轻松写意,充满力量。
    “很快……我就能见到那孩子了吧。”
    金来香踏步离开瑶池阁,飞出山巅,御风而行。
    鹤林府邸,他故意将剑一转,摔在了千墨离身上。
    千墨离看着画面旋转,等飞转之时他便回到现实,垂下头盯着自己手,眼神微闪,郁郁心疼:“原来师尊的过去是这样。”他攥紧手,“师尊,以前一个人很孤独吧,没关系,徒儿很快会来陪你。”
    他捡起瘫在地上的糯米糍,揉了揉随后放回怀里,捡起那本破旧的书,看着上面开梦术唤回魂魄的字眼,把它丢到一旁。
    这一次,他又失败了。
    这已经是第一百次了。
    身下阵盘碎裂,阵法破灭,千墨离无助坐着,低垂头,好似整个人都在向下倾斜,沦陷在沉沉浮浮旁人看不见的情绪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师尊,你真的会来找徒儿吗,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十年哪怕是一百年,我都等得起,可为什么你还不回来?
    …
    第一百零一次。
    千墨离心里升腾起希翼,这次他找到了成功唤回人魂魄的方法,一定可以。
    然而光华闪耀片刻后熄灭,面前依旧空荡荡,金来香毫无踪迹,千墨离的心脏顿时坠入深谷。
    “怎么可能,难道这方法也不行?不应该……”
    千墨离急忙查看,伸手摸向阵眼,那团光芒再度闪烁,但很快就归于寂静。
    又试了好几次,然而等来的依旧是一片灰暗。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阵法亮起,又暗下,光芒骤然绽放,又渐渐消散,反复循环七八次,在最后一次时,咔嚓一声。
    千墨离脸色惨白,心里像是空了一块,有寒风呼呼吹过。
    这种挫败感,他从来没有过。
    千墨离恍惚,不断质疑自己做的这件事,人死了真的能唤回魂魄吗,他真的还能复活师尊吗?
    这样念头在他脑海里翻滚不休,千墨离越发烦躁不安,眼眶湿红,无论怎么想,这最后通往的答案无疑是:他救不回金来香。
    他没办法救回金来香!
    一股害怕从千墨离心底漫延开,席卷全身,连血液都冰凉起来,直至彻骨。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不愿承认自己救不了金来香,更不愿相信。
    他的师尊,他最爱的师尊,曾经背他上山、在尸体堆翻找他、保护过他,甚至为他舍弃性命的师尊……
    千墨离压抑着悲愤,痛苦万分,双眸中满含泪水,却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兴许只是这个方法不行呢,再换别的方法,总会有成功。
    第一百零二次、一百零三次、一百零四次、一百零五次……金来香都没有回来。
    千墨离看着最后一盏本命灯熄灭,这次他也失败了,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他尝尽各种各样的方法,用尽世间所有的方法,始终未能救回师尊。
    星离雨散,师尊永远地走了。
    千墨离瘫坐在地上,靠着手臂支撑椅子才没有倒下,发丝凌乱,目光涣散,眼睛红得像已燃烧殆尽的火焰。
    他已经记不清,究竟尝试了多少种方法,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尝试着什么,每一次失望都令他绝望,到现在他早已麻木了,不知道做这这些事究竟意味着什么,浑浑噩噩,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撕碎,他找不回原貌,他也看不清未来。
    一夜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日到来了。
    千墨离睁开眼,呆滞无神的眼珠转动两圈,随即爬起,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外走去,阳光洒在身上,他感觉自己在发霉,三春已到,万物生机勃勃,可不过都是寒冬留下的遗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