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透他的想法,女人抹着泪,“咱学的是设计,不是非得用腿的工作,烟花厂那里,你画画烟花外壳,做做网站宣传,都用不到腿……”
    女人笨拙地安慰他,“已经算是幸运了。”
    幸运?唐乐冷笑,女人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是幸运?
    要说幸运,还是得看叶知秋。
    “我要见叶知秋。”他再次重复,语气阴沉。
    *
    事实上,这一刻,想见叶知秋的人很多很多。
    除了唐乐外,叶洪宪已经闹了好几天。
    从唐乐在icu第一次张开眼睛到现在,已经三天的时间过去。
    唐乐还需要治疗,但叶洪宪这边,医生却已经明确表示,随时可以办理出院手续。
    他的病情已经稳定,但也已经定型。
    虽然靠长期的康复训练,或许能够有所改善,但也仅限于他的语言表达方面。
    但要说想要坐起来或者想要站起来,却绝没有可能。
    几天来,他用自己都听不懂的囫囵发音要求见叶知秋一面。
    只可惜,即便急到眼球突出,几乎背过气去,却依然无人理会。
    出院这天,他本以为叶知秋一定会过来。
    但结果,却也只是魏杰跑前跑后为他办了出院手续。
    被人抬上车子的那一瞬间,他又以为,以现在这种情形,叶知秋必然会将他接到叶家去。
    毕竟,无论怎么说,他还是叶知秋的父亲。
    而他,也只剩了叶知秋这一个孩子。
    可最后他才无助地发现,车子最终驶入了一家他听都没听过的疗养院。
    被安置到仅仅一室一厅的狭小房间里时,他愤怒至极。
    他拼了命地挣扎,拼了命地用自己仅仅可以动作的那条左臂发泄着无望的怒火,以期将叶知秋逼出来。
    可最后目眦欲裂,左手手臂都在床沿上打出血来,换来的依然是无人问津。
    叶洪宪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他拼命地嘶吼,直到嗓子沙哑到再发不出声来,才终于盼来了送饭的护工。
    食物统统被扫落在地,护工好脾气地打扫地面,清理残羹冷炙,却并没有回应他的任何诉求。
    而之后,对方也并未再次进来对他喂食。
    这一餐,因为他自己打落餐具,打翻菜品,叶洪宪不得不生生饿了一顿。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再不以他为中心旋转了。
    再没有人惯着他,容忍他,平白无故承受他的怒火与坏脾气。
    而此刻,他只能像个木偶一样躺在那里,说,说不出,做,做不动。
    只能任凭别人随意摆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护工走出他的房间后,并没有去往别的地方。
    而是径直走向疗养院不大庭院中,那株巨大的梧桐花树。
    花树下站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年轻人,此刻正双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还是不太配合。”护工说。
    “没关系,”叶知秋回,语气淡漠,“饿两顿就好了。”
    叶洪宪的哀鸣声,他听得清清楚楚,却丝毫不为所动。
    至少,他还能叫出来。
    可当年,蓝月心里的苦与痛却是说都说不出口。
    没有人关心她的痛苦,没有人关心她的感受。
    或许,她也曾对叶洪宪提起过,希望得到情感上的回馈。
    只可惜,叶洪宪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不仅如此,他还依然和陶若晴打得火热。
    如若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有怀疑过叶知夏的身世?
    而陶若晴又怎么会有底气来叶家找蓝月,并拿襁褓中的他来威胁她?
    现在,也该他来尝一尝,被人刻意忽视,被人刻意无视,所有的诉求都得不到满足,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无法发泄诉说的滋味儿了。
    他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可真是……
    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以后只按时给他送饭就好,”叶知秋淡声,语气冷酷,“如果他想出来,也可以让他出来晒晒太阳,但不要和他交流。”
    “是。”护工说,又踌躇问,“如果他一直不吃呢?”
    “一直不吃就一直饿着。”叶知秋淡淡道,眼底一点波澜都无。
    “是。”护工再次说。
    “麻烦转告你们院长,”片刻的安静后,叶知秋又说,“疗养院的资助款项,我会安排人每个月定时支付过来。”
    “是。”护工再应,态度格外恭敬。
    叶知秋没再说什么了,他转身离开。
    上车之前,他再次看了一眼疗养院略显破旧的朱红色大门。
    夏天天热,外加院里没有空调,且资金紧缺请不起太多护工的原因,不少老人都患了褥疮。
    这两天,叶知秋已经让章冕安排人过来为老人们换了干净的床品,并预约了空调安装。
    除此之外,他每个月还会资助一笔款项。
    用来改善老人们的生活条件,建设基础的娱乐和运动设施。
    以及,提高护工待遇,并多招一部分护工进来,以解决现在院内人手不足造成的困境。
    叶知秋的心并非真的坚如铁石。
    他其实很容易心软,很愿意对别人好。
    只是,他可以对很多人好,却唯独不能对叶洪宪,对杀死他母亲的刽子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