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细枝末节的琐事,周娘子都了如指掌。
“你再好好想想?”夏惊秋端来煮好的茶,“许是,宁府旧人?”
“是啊,瞧那位娘子将你的往事说得言之凿凿的,就像当年亲临一般。而且,瞧她的说辞,并没有恶意,只是将事实说了出来。”
“我实在想不起来了。”娄简吹凉了茶水,抿了一口,“当年府中的确有两位姓周的娘子。小周娘子若是活着,现在的确三十有余,年t纪虽对得上,可宁府抄家之后,我亲眼见她死在狱中。”
“另一位周娘子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大周娘子如今已七十 有余,同你说话那人的声音显然是个年轻人。”
“那就奇了怪了,难不成真有借尸还魂了?”许一旬摸着鼻尖道。
“借尸还魂,无稽之谈。”夏惊秋嗤之以鼻,“你再仔细想想,这位娘子可会是府中其他仆婢,借着周娘子的名头行事?而且她也认识我,说是许久之前我见过,我从未去过宁府内宅,若说见过应当是随主家外出时,在场面上见过,想来这样的人不难找。若非自己调教的亲信,主家很少会将寻常婢子随便带出来的。”
娄简沉浸在思绪之中,一时间抽离了出去。
“阿简,你想什么呢?”许一旬托腮问道。
“我只是在想,这位周娘子倒真是有几分本事。没了娼籍,还能到处乱走,也不怕被人瞧见了路引,怕是落个逃籍之罪。”
“娄简,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夏惊秋握紧了杯盏。
“我想,咱们应该是想到一处去了。”
“嘶……”许一旬撅起嘴来,“你俩能不能不打哑谜!”
第七十六章 妒火
月昏星暗,夜空之下瞧不见一点光亮。
京都街巷波平如镜,挂在枝头的枯叶淅淅索索,像是在讨论白日里的热闹。
“夫人,马车备好了。”婢子将衣物胡乱塞了一通,裹紧包袱道。
周娘子望向空荡荡的院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走吧。”
“夫人,咱们不等阿郎了吗?”
周娘子摇了摇头,帷帽之下,细长的耳坠子跟着晃动了几下:“不等了。”周娘子拿起包袱道。二人吹灭了烛火,院中又灰暗了几分。
凉夜如洗。疾步之下,细密的白雾扯成了断断续续的丝线。
树影下,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周娘子没顾得细看,三步并作两步便上了车。
“周娘子这是要去哪里?”
周娘子还未缓过来,马车内,夏惊秋吹燃了火折子。她倒吸一口凉气,心口如擂鼓作响。
再仔细瞧,夏惊秋身旁正坐着一个面色惨淡的女子。夜色之下,娄简好似地府里索命的鬼。
周娘子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跌下车去,整洁的衣衫沾上了泥点子,帷帽也歪歪扭扭地顶在发髻上,模样好生狼狈。
此时,四周已被灯火续亮。火光下,周娘子瞧不清来人,反倒是那熊熊烈火将她照得一清二楚。
“夫人!”婢子已经被人扣下了。
“你……”周娘子指着马车,哆哆嗦嗦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夏惊秋掀起车帘,抱着娄简下了车,勉勉强强扶着娄简的身子不倒。
“阿姐,许久不见。”娄简浅笑。
“谁是你阿姐?”周夫人扶正帷帽,侧过身去,“你认错人,我没有姊妹。”
“还狡辩!看我不撕了你!”许一旬眼疾手快,用剑柄挑起周娘子的帷帽,“久仰久仰,昭阳郡主,宁亦安。”
帷帽下的妇人眉眼间与娄简有三分相似。不,甚至可以说,她比娄简生得更为貌美动人,只是那双淬了毒的眸子,似能将人生吞活泼了。宁亦安没有犹豫,立马捂住了左耳,眼中的慌乱与憎恨交织在一起,剜剐着娄简。
良久,她藏起眼中的戾气,开口道:“娘子认错人了……”
娄简觉得可笑。以前的宁亦安娇纵任性也罢,心思歹毒也罢,但至少是敢作敢当的。灯火下,娄简有些恍惚。宁亦安的容貌没有大变,可眼前的人却和昭阳郡主扯不上任何关系。刻在骨子里的贵气与骄傲,被岁月磨得荡然无存。
十数年后再见,宁亦安变得可怜又可笑。
夏惊秋示意一旁的千目阁卫众拉开宁亦安的手,左耳下,结了痂的“娼”字,清晰可见。宁亦安疯狂地挣扎着,试图维护最后一层尊严。
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习武之人的对手。惊慌、愤怒、羞耻、怨恨把她好看的五官扭曲到了一起。
宁亦安瞪着娄简,歇斯底里地怒吼着:“简三娘!你这贱蹄子,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死!你早该死的,你早该与你那下贱的阿娘一起下地狱!”
顷刻间,娄简扬起的手猛地落在宁亦安脸上,将她的疯癫击打地支离破碎。
娄简失了力,握着震荡的右手,跌靠在夏惊秋怀里。
“你再敢胡吣,我便撕了你的嘴。”
宁亦安不可置信地看着娄简:“你打我?你打我?”
“怎么,一巴掌还不够?”娄简嘲讽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夏惊秋看向宁亦安身后的院子,“所有人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出。”
“诺。”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宁亦安冷静了不少。她坐在案几旁,眸子颓然又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