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急傻了。
但是一想到闺女回来,饶是虞三郎这种喜怒不形于色喜欢万事闷心里的性子也紧张得在原地踱步,背着手喃喃自语:“这下好了。”
可好了……他心知只要女婿不是那等丧良心的人, 凭着四年前闺女的选择,他便能一辈子待她好, 往后不说荣华富贵,至少能安享一生, 这就是父亲对女儿最大的期盼了。
但也不知是不是关心则乱,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冒出另一重担忧……假如女婿是个普通人,哪怕只是个带兵的将军, 他也能放心一些,可他一下子成了开国皇帝, 哪有皇帝不享受三宫六院的?
即便他不近女色,他帐下那些跟他打江山的功臣属臣还有那些急于讨好新皇的世家权贵焉能不往宫里送女人?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不可能。
自古帝王后院也是平衡朝堂的手段之一, 那些世家权贵哪怕眼下处于讨好新皇的角色, 却不代表他们会怕了新皇, 只不过是不想两败俱伤, 才会采取讨好的手段, 若是新皇油盐不进, 他们会不会以为这是新皇释放的要打压他们的信号,进而联合起来狗急跳墙?
哪怕给女婿造不成太大伤害,但这些人根深蒂固,有好些还是百年世家大族,一旦没法平衡他们,乱起来的话,这刚打下来的江山也会有一番动荡。
再说女婿帐下那些打江山的功臣心腹,这些人与新皇天然有一层立场上的亲近关系,有功劳在身,他们要送自家女儿姐妹给主子当妃子,若是拒绝了岂不是也驳了他们面子……
女婿真能抵挡得住?
若是真三宫六院,怜儿那丫头一腔痴情一头撞里面了岂不是注定受伤?
想到这里,满腔的喜悦不禁散去,虞三郎面色严肃,眉头又皱了起来。
只怪……当爹的无用。
虞娘是女子暂时想不到这么多政治因素会影响自家女婿的后宫,只知道女儿回来了她高兴极了,恨不得立刻进宫去见女儿,还说要去屋里换身衣服。
虞三郎泼冷水,“哪有当娘的去见女儿的?若是她有心自然会前来见我们。”
“可……怜儿现在不是成了皇后,哪有这么方便出宫的。”
“不许去。”
虞娘不知道自家丈夫哪根筋又别错了,不过她了解自己的闺女,她安顿好之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家见闺女的。
怕闺女不知道自家已经分家出来搬了家后的地址,她连忙吩咐小丫头去宫门口等着,若是见着怜儿的车架出宫门,就领人回来。
哪怕知道宫里人不会给怜儿带错路,还是这般吩咐了,可见一腔慈母心肠。
小丫头兴冲冲去了,满脑子想着四年前的场景……
四年前,小姐所为虽感动人心,得了大片的赞美,国公府的那些姑娘们却没少嘀咕骂自家小姐是蠢货……眼见着一个火坑还往里跳。
那日小姐带着东元侯府一众老弱妇孺离开京城去往乡下也没少被人背地里嘲笑,放着千金小姐不做,放着京城大好日子不过,非要去当一个村姑。
她家夫人没少被气哭,背地里一直偷偷抹眼泪,可当娘的哪怕知道自己女儿选择太过一意孤行,委实犯傻,但又怎么能否定她自己的一片心意?
只能将这些咽在心里,一直盼着她能好过起来。
现在可好了,夫人如愿了。
小姐如今归来,当成了皇后,也不知道昔日国公府那些姑娘们会怎么想,她们一定想不到小姐还有这样翻身的一天!
母仪天下,是全天下女人最不敢想的梦了吧!
而且姑爷还生得那般好看,她第一次见着的时候都惊呆了。
想着这些……小丫头唤车夫驾车再快一些,边上清脆的男童声也喊道:“快点快点再快点!”
小丫头吓了一跳,“少爷您怎么来了?”
还不到十岁的男童仰了仰下巴,骄傲说:“我偷偷上了马车,爹娘都不知道!我想快点见到阿姐!”
“几年了呢……我都快忘了阿姐长什么模样,只知道是京城里最好看的女子!”
……
也是巧,马车还没到宫门的时候,就在这时和一辆低调地从宫中出来的马车擦肩而过,那辆马车车身并无特别的标识,更没有什么高头大马,低调得和路边随便一辆马车没有差别,唯一让人侧目的是,驾车的是一个黑俊黑俊的年轻人,表情搞怪地不停向车内的人讨好求饶,说着讨她欢心的玩笑话。
男童和小丫头本来没太在意,只瞧了赶车的男子一眼。
却在擦肩而过后,忽然听到了车内传来一道好听的嗔笑声:“竹影,任你再如何卖乖,也休想我原谅你……”
“少夫人w……”
“大内总管不也挺好的?还便宜了你,往后你那些同僚都得恭恭敬敬喊你一声影公公呢哈哈哈……”
赶车男子瞬间垮了脸,“……”
男童第一时间惊叫起来:“快停车!我听见阿姐的声音了!”
虽然声音隐隐约约并不太明显,但他对阿姐的笑声可真是太熟悉了!印象里,她整弄弟弟时,也喜欢这样笑得好听又实际很恶劣。
小丫头也觉得声音怪熟的……但没想到小姐那一层,只觉得,应当是在哪里听过这位小姐的声音,当真好听。
没想到少爷会忽然惊叫起来,导致过路人都纷纷瞧了过来。
虞怜耳力也不差,她忙叫竹影停了车,自己掀开帘子,正好看到记忆中的那个小不点长了大半个头,站在对面的马车上,惊喜地望过来,她凝滞一瞬间,继而温柔欣喜地笑开。
“姐姐!”
“弟弟!”
男童瞬间从自家马车跳下来,不经驾车的男子同意就爬上了阿姐的马车,竹影摸摸下巴,这是主子的小舅子?
看起来挺乖的。
……
虞三郎坐在堂屋的主位上,边上坐着他的夫人,然而他夫人坐立不安,急得喝了好几盏茶,茅房都上了好几回。
他们也不知道今日自家女儿刚刚归京,宫中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也尚未安顿好,她到底会不会来看爹娘?
还是等过几日安顿好了歇一口气后再来?
后者固然可以理解,却让人高兴不起来……假如今日刚到京不经安顿不经休息,便急慌慌跑来看爹娘,又让人心疼担忧。
左右哪里也不是。
虞三郎叹了口气,关心则乱。
在虞娘准备喝第五盏茶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他们家院子不大,大门进来后穿过小小的院子便直通堂屋,也因此两人抬眸一望,便看见记忆里那个熟悉的女儿提着裙摆,身边跟着亲弟弟,两人一道向屋里跑来……
虞娘手中茶盏登时落了地,啪的一声,让她醒过神来,连忙也迎了过去。
熟悉的一声娘,更让她未语泪先流,母女俩顷刻间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怜儿……我的乖儿。”
“你可算回来了,娘这几年吃不好睡不着,尤其是打仗那两年,日日夜夜地担忧,日日夜夜地发愁,我就想啊,你们乡下靠种地吃饭的,哪怕手上有银子,遇上荒年又兵乱,可怎么办才好?”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我儿,总是梦见你饿得面黄肌瘦,甚至不敢去想,万一遇上危险……”
虞娘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手掌不住地在虞怜后脑勺抚摸。虞怜眼眶红红,也落了泪,只是不似她娘那样夸张,她拿出干净的帕子,温柔地替她拭泪。
虞娘被眼泪糊了的眼睛,这才看清楚自家女儿的模样。
长开了,比离开之时还漂亮几分,肤色还是那样白净,眼神清亮干净有神,精气神也都不错,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她狠狠地松了口气。
“就怕你去乡下受苦……现在好,现在好了……可算回来了,娘以后想你了也能见着你一面,不必因为见不着你联系不上你,日日夜夜地瞎想,瞎担忧。”
虞三郎没好气吐槽:“总往坏处想,还是最坏的想,自讨苦吃。”
虞娘回头瞪他一眼,“那不是因为关心则乱?越是在意女儿才越怕失去,越怕她出什么意外,哪像你冷面神一样,女儿回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冷热好歹关心一句?”
虞三郎面色有些不自在,虞怜抬头看过去,父女俩对视一眼,虞怜笑开:“爹……”
眼眶红红,眼中还含了些见着爹娘的喜悦,却忽而笑开儒慕地唤他爹。
虞三郎稍一僵硬,心肠软开,应了声:“嗯,回来便好。”
他转过身去,背着手,不再多言。
虞怜却知道这个从刚穿越来便张罗着给她找个寒门子弟嫁了认为是给女儿最好出路的实干家爹,此时此刻大约内心的情绪并不比她娘少,只是不惯于表露人前……
虞娘情绪稍待缓和,她拉着女儿细细地查看,看她脸,看她周身上下,可有不妥之处,直至确认女儿完好无损,一头乌发更是比以前还茂密黑亮几分,人也比想象中漂亮精神,便放下了心。
所有的情绪都在放心之后方涌现上来,比如这会儿,虞怜还没坐上喝一口热汤,她娘就在抱怨了,气道:“怎么刚到京城就跑来找爹娘了?”
“前面一会儿才听说你们一行人到了京城,还没过一个时辰呢,你就跑来了,有你这样着急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凭着一腔情绪莽莽撞撞,娘怎么放心得下?”
“如今进了宫中……我知你夫婿是个有本事的,现在非但没死还当上了皇帝,你便成了皇后,你对你夫婿可了解几分?从前你们订婚后,也总是你去偷看他,却不见你们如何相处过,他对你也有这样的心意?”
“现在当上皇帝了,还是开国皇帝,跟寻常侯府世子可是不同,也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待你好,会不会三宫六院,更不知你在宫里那样的地方待不待得惯……”
虞怜含笑看着她娘喋喋不休,这种感觉非常久违……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时她刚穿过来,她娘就时常拉着她的手喋喋不休,既是关怀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羞恼……但总归都是一腔拳拳母爱之心,她也因此感觉到暖心和自在。那时不觉得如何,过后才惊觉正是因为有了她娘打心底把她当成女儿,全心地疼爱,才能让她在穿越之初的时候,并不为换了个环境和世界感到惶恐,更多的把精力放在如何自处上面……
她想明白这些……她娘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
虞怜:“……”原主的落泪体质怕是遗传亲娘的!
虞娘含着泪咬牙切齿:“若他当真敢那样薄情,不好好待你,娘跟他拼了!”
“哼,到京城了也不来看岳父岳母,可见这厮没多少良心!”
“也是,能诈死造反,这厮心机城府细细想来,真是可怕……”
虞怜:“……”再发展下去,她娘要替她“被害妄想症”了。
第107章 家常 ◇
◎你夫婿就没有跟着来?◎
“其一, 你认定了女儿会在第一时间来你,心里也清楚若是怜儿等过几天安顿好了万事俱备再来看你,心里必是不高兴的。现在反倒怪起她来早了, 着急慌忙莽莽撞撞?”
“其二,京城攻破那日, 女婿连皇宫都未进去,就来我们府上, 告诉我们是他攻破皇城,让我们别担忧害怕,只管安心过自己日子,还派人来照应我们, 只是今日未至,就成了没良心?”
虞怜含笑看着实干理智爹吐槽她娘时话变得多了起来, 可见这几年没少受夫人的折磨,乐得看戏。
虞娘被自家相公说得气呼呼瞪他, “你到底是站哪儿的?老话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我瞧着你胳膊肘是拐到女婿那边去了,成了他的人, 不疼自己女儿了。”
虞三郎:“……”女人家总是这么难讲道理,尤其是他家这位尤甚!
含笑看爹娘闹嘴一会儿, 虞怜才徐徐道来这四年的生活。
她的嗓音平静温柔,徐徐道来慢条斯理的逐渐让虞娘的情绪越平缓下来, 一家人坐在一起, 专心致志地听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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