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明吓了一跳,“大哥你干嘛?”
徐步青一脸平静,“你腿上的伤口有点深,我帮你上药。”
何月明十分不自在,“这个呀,让金花婶帮我上药就行了。”
徐步青淡定道,“没必要耽搁那么久,再说了,你小时候哪一次受伤,不是我帮你上药的。”
他神情平静地说着,倒像是何月明多心了一般。徐步青挽起她的裤腿,一截白皙的小腿露了出来,骨肉匀停,线条优美,只是上面几道长长的血疤冲淡了这种美感。徐步青往手心里挤了一坨金疮药,揉匀,粗糙的手掌轻易地捏住了她的小腿,慢慢地,轻柔地推开,不像是上药,倒像是情人之间亲密的抚摸。
何月明感觉到他灼热的掌心,不自在极了,干咳了两声,问道,“大哥,你是怎样认出我来的?”
第五十九章
徐步青头也不抬,“直觉。”
何月明笑道,“大哥你开玩笑吧。”
丛山深轻微调整过她的样子,虽然跟原主有几分相似,但仍是有明显区别的,连许世宁和吴蒙蒙都没瞧出什么异常来,大哥自小去了军中操练,两人聚少离多,她不相信大哥能这么轻易地就发现。
徐步青抹匀了金疮药,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的小腿,指腹还留着那柔滑软腻的触感,他收回旖旎的心思,面上一派严肃,“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跟那个叫丛山深的家伙。”
事已至此,何月明也没想着瞒他,竹筒倒豆子一般,从四年前她在何宅里瞧见的那惊心一幕说起,到摔下山崖被丛山深寄生,再回到安和城中,乔装道士,步步为营。她这边说得云淡风轻,徐步青却听得惊心动魄,两只粗硬的大手紧紧攥成拳头,其上青筋暴起,彰显着他内心的不平静。等到何月明讲完,他久久没有出声,何月明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默着。
好半晌,徐步青才慢慢抬起一只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
“还好,你活下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我该感谢他,可是……”
想到两人达成的条件,徐步青的眸色变得黑沉,像是里面酝酿着风暴,“我不会让他拿走你的身体。”
何月明毫不意外大哥会这么说,她露出个豁达的笑容,“大哥,没事,这四年本就是我侥幸得来的。若是没有丛山深,我连回来一趟的机会都没有。”
“能回来,能报仇,能有这段时光,我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我不满足!”
徐步青突然抬高了声音,向来严厉的脸上露出急切,漆黑的眼眸有烈烈的火焰跳动,“小月亮,我——”
何月明唯恐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扬声急切打断了他,“大哥!”
她委婉道,“我有些头疼,想歇一歇。”
徐步青面露不甘,像是看穿了她蹩脚的谎言,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点点头,“行,那你先歇息吧。”
他转身走出房去,顺手关上了门。
******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仍是有点别扭。金花婶粗枝大叶,没留意到,聊了一会天后便拖着自家老头回屋睡觉,还对着何月明打了招呼。
“你们也早些回房睡t?了吧。”
何月明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跟徐步青竟然是同一间屋,赶紧叫住金花婶询问,金花婶不以为然哈哈大笑,“反正你俩都是一对儿,就睡一起呗,咱们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
“再说了,你看我这地方小,就只有两间房,你总不想挨着我睡吧。”
何月明正想说不介意,金花婶已经把蒋叔推进了房中,又说,“再说了,你昏迷的这几天,天天都是你男人守着你,矫情个啥,赶紧去睡吧。”
她朝着何月明挤了个眼,然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何月明看懂了她的眼神,一时哭笑不得,又有些尴尬,看向徐步青,徐步青笑了笑,“别担心,我就睡在地上。”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以前行军打仗都是这样过来的。”
说着,他长腿一迈,率先进了屋,何月明没法,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说起来,要是换了以前,她自然不会介意这些,可自从在蜃珠里窥破大哥的隐秘心思后,又加上午后的那个插曲,难免觉得有些尴尬。
两人洗漱过后一个躺床,一个躺地,徐步青背对着她,状若无事开口道,“对了,今天进城请大夫的时候我已经打了电话联系手下人,他们三天内会赶过来,接咱们回安和城。”
何月明笑道,“那可太好了。”
说完这句后,两人又沉默下去。村里的夜本就格外安静,何月明先前对战时精神和体力都消耗一空,疲倦得很,很快就睡着了。徐步青听到她均匀呼吸的声音,转过身来,鹰隼般的锐利眼眸锁定她的脸,贪婪地看着,像是永远也看不够一般。
他缓缓自地上站起,悄无声息走到她窗前,大手轻柔地摸上她的脸。何月明睡梦中似有察觉,微微皱眉。徐步青立刻像被火烫着一般,飞快缩回手,退开几步,见她眉毛渐渐舒展开来才松口气,他垂下眼睫,幽深的目光滑落到她露出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之中有一丛藤蔓的纹身,色泽瞧着比先前黯淡了不少。
得想个办法将这个碍眼的丛山深除去。
徐步青心里默然思考着。
何月明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突然见到房间里一个黑黑的人影,顿时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那人是徐步青。只是他大半夜的不睡觉,坐在那里干什么?
何月明也不说话,借着黑暗的掩护,悄不做声地注视着他。只见徐步青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利落地脱去外套,露出魁梧宽阔的后背来。在窗边泄入的月色中,他的腰腹显得劲瘦有力,肌肉线条优美,宛如一头蛰伏的猛兽。这猛兽转过身,朝着何月明的床头走来。
何月明心口紧张地怦怦直跳,担心他接下来的动作,这时徐步青走到床头,伸手一捞,却是拿起了床头桌子上的金疮药,又转身退开。何月明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悄悄松了口气。
徐步青走到窗边坐下,随意挖了坨药膏就往身上的伤口抹。窗外月光明亮,何月明睡在暗处瞧得一清二楚,只见大哥身上密密麻麻,血肉破开的新疤叠着旧疤,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好肉,尤其是背部,一大片地方血肉模糊,简直让人看得头皮发紧。联想起金花婶说过的话,何月明不难猜到这伤口必是大哥在护着自己时,一路被礁石撞的,心中不由升起丝丝心疼。
眼见徐步青够不着背上的伤口,她于心不忍,终于坐了起来,打破房间内的沉默。
“大哥,我来帮你。”
徐步青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吵到你了?”
何月明摇头,接过金疮药,挖了一大坨,轻柔地抹在他背上的伤口处。伤疤实在太大了,她不得不以掌心慢慢地推开,感觉到手下的身体微微一颤。
“会有点疼,你忍着。”
徐步青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心疼,不由扬起唇角,说了个好。何月明一边替他上药一边满是懊恼地抱怨,“你说你替我挡什么挡,我现在有丛山深在,即便受了伤也能很快恢复。”
徐步青听到丛山深这三个字,额头的青筋就跳了跳,转过身来,认真地说,“他是他,我是我,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何月明,慢慢开口道,“小月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当年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何月明眼神闪躲,叹口气,“一开始是不能……”
她成为被寄生的怪物,不知能活多久,何府又阴森诡谲,迷雾重重,不知有多少人被改造,不知大哥会不会在其中,她怕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后来是不愿。”
发现了红主的强大后,她便后悔带着大哥去了岛上。她的人生已经快到尽头,可大哥的人生还长着呢,她不愿意让他就此担负上送命的危险。
但何月明其实还隐瞒了一点,中途她曾经想说的,可却被蜃珠里瞧见的那一幕给吓坏了,她竟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竟对自己怀有这种隐秘的心思,一时不敢相认。
其实这原委徐步青大致也能猜到,只是想听何月明亲口说出来。他的心中滋味复杂,因此便忽略了何月明闪躲的眼神,低声道,“你心疼我,难道我便不心疼你吗?”
“小月亮,你知不知道你失踪的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去国外找过,在安和城里也翻了个底朝天,所有人都调查过。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是我不相信。”
“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你,梦见你血肉模糊地向我求救,可是我救不了你。梦里我救不了你,醒来也无法找到你,这种日子太煎熬了。直到刚才夜里醒来,我都疑心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徐步青抬起双手,大掌紧紧握住她单薄的肩头,像是抓住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何月明见他眼睛里隐隐有水泽,疑心他哭了,正想仔细再看一眼,徐步青却猛然将她拉进自己怀中,结实的长臂紧紧箍住她,像是要将她按进胸膛中那么用力。
“答应我,小月亮,别再离开我了。”
“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我的心意。”
何明月脑海里轰的炸开,完了,完了,大哥还是说出来了。她推开徐步青的胸膛,看向徐步青,声音发涩道,“可是,我一直以来只把你当大哥。”
“一开始我也只把你当妹妹,可是我也不知道,这份感情什么时候变了质。”
徐步青苦笑了下,难以自抑地看着她秀美的脸庞。
“从前你跟许世宁两情相悦,我便没有说什么,只想你过得幸福便好。可是你不幸福,你遇到了这么多的危险,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好吗?就算你跟丛山深那怪物达成了交换条件,我也会想办法解决,你只管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说到最后这句话时,他语气里隐隐流露出一股不容反驳的强硬来。
第六十章
何月明看着徐步青专注的眼眸,一时格外心慌意乱,结结巴巴道,“大哥,我们不合适。”
“谁说不合适?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徐步青认真道,何月明越发慌乱起来,想也不想就说,“可是,我跟丛山深……该做的都做了。”
徐步青闻言眼眸蓦地变深,里面竟透露出几分危险的意味。
“你喜欢他?”
他一字一顿地问,何月明下意识摇摇头,但马上反应过来,赶紧点点头,心里默默对丛山深说了声抱歉,目前这情况,只能推他出来挡枪,希望能打消掉大哥对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
徐步青却并不相信,他皱起眉头,正色道,“你那其实并不是喜欢。你只是被他所救,他又帮了你很多,一时把依赖之情当成了爱。别忘了,他的目的是要取代你,占据你的身体。”
何月明硬着头皮演下去,“不是的,他对我真的很好……”
她想举个例子,想起丛山深平时贱贱的举止,连吃的都跟自己抢,还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眼见徐步青又要开口,她头皮发麻,赶紧阻止道,“算了,大哥,不提这些事好吗?”
“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真的无法回应,抱歉。”
徐步青见她神色坚决,心中难受,可到底在意何月明的感受,不敢把人逼急了,勉强地应了声好。何月明如逢大赦,转到他背后去,又挖了一坨金创膏,“来来来,赶紧把伤口涂完了,早点休息。”
徐步青感觉到她柔嫩的小手抹在自己坚硬的背脊上,皮肤过电般颤栗,心中情热翻滚,又是欢喜又是气恨。恨的是她竟然被那怪物占了便宜,还借他来推脱自己;欢喜的是她现在终于到了自己身边,活生生的,触手可及的,以后再想要离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眸光微沉,当务之急,是先除了丛山深。
何月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徐步青没听清,何月明又t?重复道,“大哥,你背上有处伤口化了脓,瞧着怪严重的,我帮你挤出吧,肯定很疼,你忍着点。”
徐步青应了声好,何月明便手上用力,一点一点将伤口里的脓液挤出来。那处伤口确实很深,几乎能见到骨头,因此疼起来也格外钻心,饶是徐步青是个铮铮硬汉,身体也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何月明见状下意识往他伤口上吹了一口气。
那口气又轻,又暖,像是她的唇贴得很近。徐步青身体一个激灵,一股热流顿时朝着下腹涌去。他难堪地微微蜷起了身子,掩饰某处的变化,何月明站在背后看不到,还当他是疼得紧了,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马上挤完了。”
等到她挤完了混着污血的脓液,抬起头来,发现徐步青嘴唇紧紧抿成直线,满头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滚滚滑下,看来是真的很疼。何月明轻手轻脚抹上金疮药,直起身来,“搞定,可以休息了。”
徐步青哑着嗓子嗯了一声,起身朝外面走去。
何月明诧异道,“大哥,你去哪里?”
徐步青头也不回地解释,“出了一头汗,我去打盆水擦洗擦洗。”
何月明恍然,提醒道,“注意伤口不要沾水。”
徐步青已大步跨出门去,他反手关上房门,走到屋子后面的井边,快速地打起一桶井水,哗啦啦全部浇到身上,刚抹的金疮药全部白瞎了。井水寒凉,饶是如此,也无法浇灭他心中野兽一般的蓬勃欲念。闷热的夜里,他又打了一桶水,把脑袋深深埋进去。
湿淋淋的衣服裹住他肌肉偾起的结实身体,这一刻的徐步青,浑身上下充满了原始的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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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湾地方小,金花婶从江里捞了两个人起来的事情俨然成为大新闻,传了出去,左邻右舍听说后都来串门凑热闹,见到何月明时简直惊为天人,她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一时之间村里又起了新的流言,说是金花婶家里来了个仙女。
消息不胫而走,引起了村中郭二根的注意。他向来自恃风流,特地跑来金花婶家门外转悠了半天,果然撞见了一个人出门闲逛的何月明,当即心神荡漾,嬉皮笑脸地上前打招呼,“妹子,一个人出来逛啊?”
何月明打量了他一眼,见来人油头粉面,神色轻浮,心中有了数,不理他径直往前走,郭二根却来了劲,涎着脸凑上去,“想不想跟哥哥快活快活?”
何月明似笑非笑,“怎么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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